极北的永夜,是凝固的墨。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一种厚重得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令人窒息的漆黑帷幕,沉沉覆盖着万里冰原。空气稀薄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冰层在永恒的绝对零度下呻吟着增厚,发出沉闷如巨兽磨牙的声响。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偶尔被食光妖滑过冰面的细微窸窣或垂死者最后短促的抽气声打破。
齐不语蜷缩在冰窟深处。厚重的冰熊皮褥包裹着他,却无法驱散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冰冷。他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冰晶凝结声。右臂那层幽暗致密的青铜锈纹如同活体的冰蛭,在皮毛下微微蠕动,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残存的热量,颜色变得更加幽邃,几乎与永夜融为一体。左眼紧闭,右眼那死寂的琥珀色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浑浊的灰败,倒映着冰窟顶部凝结的、扭曲的冰棱阴影。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仅靠着冷月渡入心口的那粒光阴之沙散发的微弱温暖,维系着一线若有似无的生机。
冷月坐在冰窟入口,背对着洞内微弱的光源(一颗镶嵌在冰壁上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夜光石)。她的身影几乎与洞外的永夜融为一体。焦黑的右臂骨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臂骨上烙印的暗金纹路在永夜环境下搏动得异常缓慢,却带着一种更刺骨的冰冷。寂灭冰焰缩在体内,只在体表凝结出一层薄薄的、不断被永夜吞噬又不断生成的幽蓝冰晶。
她摊开焦黑的左手掌心。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小团微弱却恒定温暖的金色光晕——那是从齐不语心口光阴之沙中强行剥离出的一丝时间本源。光晕内部,微小的光阴沙漏符文缓缓旋转。这光,是维系齐不语生命的火种,也是此刻冰原上唯一能对抗食光妖的诱饵。
光晕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灯塔。冰窟入口厚厚的冰层外,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道扭曲的、如同浓稠墨汁流动的阴影。它们没有固定形态,边缘模糊不定,散发着对光与时间极致的贪婪。食光妖!它们被这冰原上唯一的光源吸引而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在冰层外无声地聚集、蠕动,冰冷的贪婪意念如同实质的触手,穿透冰层,缠绕上来。
冷月死寂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维持着掌心那点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时间在永夜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冰窟外的阴影蠕动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规律。其中一道阴影,在贪婪地“舔舐”了足够久的光阴气息后,轮廓竟然变得清晰、稳定了一些,隐隐显露出类似人形的四肢轮廓,甚至有一张模糊、只有空洞双眼和裂口般嘴巴的“脸”。它似乎比其他同伴更“强大”,也更“聪明”,不再满足于隔冰汲取,开始用虚幻的肢体撞击冰层!
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冰窟中回荡。
冷月缓缓收起掌心光晕。黑暗瞬间吞噬了冰窟入口。外面的撞击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更加焦躁的阴影蠕动。
“它们…在学…”冷月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的寒意。食光妖在吞噬光与时间的过程中,在模仿、在进化。这绝非偶然。永夜深处,必有源头。
她站起身,走到齐不语身边。焦黑的左手轻轻拂过他冰冷的脸颊,指尖在那粒维系生机的光阴之沙位置停留片刻。一丝微不可察的寂灭冰焰渗入沙粒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隔绝永夜寒意的护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