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闻言,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对赵贞吉这番“官话”不甚满意,却又无从反驳,只能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带起一阵冷风。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假意的咳嗽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严世蕃裹着一件华贵的貂裘,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那只独眼在晨光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哟,诸位大人都在呢?这西苑的晨风,可真是提神醒脑啊!”严世蕃声音尖细,带着惯有的阴阳怪气,“高部堂面色凝重,可是忧心国事?赵部堂气定神闲,想必是胸有成竹了?靖海伯少年有为,想必又有安邦定国的妙策了?”
他目光一一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陈恪身上,话锋一转,“唉,只是这天灾无情,非人力可挽。我昨儿个还听底下人说,北边儿有灾民易子而食……啧啧,惨呐!也不知户部的赈粮,何时能解这燃眉之急?赵部堂,您掌着天下钱粮,可得多费心呐!”
他这话明着是感慨灾情,暗地里却是在敲打赵贞吉,更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掌管钱粮的户部。
赵贞吉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严世蕃的弦外之音,只淡淡道:“小阁老忧国忧民,下官感佩。赈灾事宜,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高拱却按捺不住,猛地转头,怒视严世蕃:“严侍郎!灾民嗷嗷待哺,朝廷束手无策,你还有心思在此说风凉话?!户部钱粮早已捉襟见肘,你严家富可敌国,何不拿出些家财来赈济灾民,也好过在此空谈!”
他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虽未指名道姓骂皇帝,但那句“朝廷束手无策”已隐含了对决策层的不满。
严世蕃被高拱当面顶撞,独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随即又化作皮笑肉不笑:“高部堂此言差矣!我严家世代忠良,家财皆是圣上所赐,岂敢私自动用?赈灾乃朝廷大政,自有法度章程,岂能如市井小民般随意捐输?高部堂身为兵部尚书,还是多操心九边军需,莫要越俎代庖,乱了朝廷法度才是!”
他反唇相讥,将“越俎代庖”的帽子扣了上去。
眼看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
“诸位同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次辅徐阶在两名随从的陪同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过来。
他面容依旧慈和如春风,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邃沉静,仿佛蕴藏着化解一切纷争的力量。
他目光缓缓扫过高拱的怒容、严世蕃的冷笑、赵贞吉的平静和陈恪的沉稳,最后落在精舍紧闭的大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