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伯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陈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沉沉的夜色。
晚风带着夏末的微凉,吹动他绯色常服的袍袖,也吹动着案头那份关于火药局并入火器生产的奏疏,它已被搁置了许久。
一个月来,他目睹了太多。
他看到了陈洪的癫狂与残忍,看到了严党的垂死挣扎与疯狂反噬,看到了清流的隐忍与算计,更看到了嘉靖帝那冰冷如铁的帝王心术——为了掩盖皇家的“不体面”,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不惜牺牲无数无辜。
他亲手查明的真相,那份指向景王咎由自取的报告,最终成为了这场风暴的起点,而非终点。
他试图守护的火药局、苏州新军,虽在他的极力周旋和岳父常远山的暗中护持下,未被陈洪和严党直接染指,却也在这场动荡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例如扩产计划搁浅,新军训练因物资调配延迟而放缓,原本锐意进取的氛围,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所取代。
“历史啊……”陈恪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融入了窗外的风声。
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了那些金戈铁马的战场,那些算尽人心的庙堂,那些为了理想或野心而奔走的无数身影。
他微微一顿,脑海中闪过景王朱载圳那张因纵欲过度而浮肿苍白、却又充满怨愤与愚蠢的脸。
就是这个微不足道、荒诞不经的皇子,因为一场源于自身疯狂的、毫无征兆的“马上风”,一次毫无征兆的心跳停止,彻底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穿越者守则第三百二十五条:”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明悟,这明悟中混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与对命运的敬畏,“当你试图改变历史时,请永远敬畏那无处不在、荒诞不经却又冷酷无情的——偶然性。”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常乐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走了进来。
她看着丈夫伫立在窗前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汤碗放在案几上,然后走到陈恪身边,默默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陈恪感受到掌心的温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他反手握住常乐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
“乐儿,”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无边的夜色,“你说,我们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常乐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温柔而坚定:“恪哥哥,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忱儿将来能看到一个更好的大明。这就够了。至于那些偶然……那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