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心头一凛,知道风暴的核心已然降临。
他保持着叩首的姿态,沉声道:“陛下重托,臣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案涉及天家血脉,臣唯恐迟则生变,故星夜督审,务求将实情尽早呈报御前。”
嘉靖终于伸手,指尖触到那本奏疏,快速翻阅之后看向陈恪。
他目光钉在陈恪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带着浓浓讥诮的弧度:“哦?实情?陈卿口中的实情,便是朕的儿子,堂堂大明亲王,死于……‘马上风’?死于他自己不知节制,滥服虎狼之药?!”
他猛地抓起那本奏疏,看也不看,狠狠摔在陈恪身前的金砖地上!纸张哗啦散开,如同被撕碎的尊严。
“陈恪!”嘉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你也学会押宝投注了吗?!裕王得子,储位暗定,你便迫不及待地献上这份‘实情’,替他裕王洗脱干净?!好一个靖海伯!好一个朕的孤臣!”
“臣不敢!”陈恪额头重重触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赤诚,“陛下明鉴!臣所查所奏,皆据实情!王府药库记录、太医脉案、仵作验状、管事下人供词,环环相扣,铁证如山!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分偏袒,更无丝毫私心!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他微微抬起头,让嘉靖能清晰地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陛下托付,重于泰山。臣自接旨一刻起,便寸步未离景王府,调阅卷宗,提审人证,核对物证,不敢有片刻懈怠。此心此志,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臣……只忠于陛下,忠于真相!”
精舍内死寂一片,只有陈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嘉靖粗重压抑的喘息。
嘉靖的目光死死锁在陈恪脸上,那疲惫、那沙哑、那眼底深处不容作伪的坦荡与坚持,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他心中那团因丧子之痛和帝王尊严受辱而燃起的滔天怒火。
他知道陈恪说的是实话。
东厂的密报,锦衣卫的线报,都证实了陈恪这一夜是如何不眠不休,如何雷厉风行。
他更知道,以陈恪的聪明,若真想偏袒裕王,绝不会用如此直白、如此……令人难堪的结论。
可正是这“实情”,才更让他难以接受!
马上风?滥服药物?这比被人暗害还要不堪!这要是传出去,他嘉靖帝的儿子,大明的亲王,竟死于如此龌龊之事?天家颜面何存?!他这九五之尊的威严何在?!
这口郁结于胸的恶气,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阴沉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奏疏,又扫过跪伏在地、沉默如山的陈恪。
几天之内,弹劾陈恪“专权跋扈”、“结党营私”的奏章已如雪片般飞来,严党残余、乃至一些守旧清流,都将他视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