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个更清晰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嘉靖十四年,韩应龙殿试第一,却因“貌寝”指相貌丑陋,面圣时被嘉靖帝当场黜落至二甲!
帝王一念,便可令十年苦读的巅峰荣耀瞬间跌落尘埃。
这个朝代的规则,从来只写在嘉靖一个人的掌心。
他永远都不必遵循什么既定的规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他可以因一场梦点一个放牛娃为状元,可以因一时兴起破格提拔一个年轻人为考官,也可以为了平衡朝局,将一个中庸的书呆子推上魁首。
他的意志,便是这紫禁城最高、也最飘忽不定的法则。
翌日清晨,传胪大典在即。
紫禁城内外,早已是冠盖云集,旌旗招展。鸿胪寺官员、礼部仪仗、锦衣卫扈从,以及新科进士们,皆按品肃立,气氛庄严肃穆。
陈恪作为兵部右侍郎、新晋靖海伯,亦是典礼的重要参与者。
他身着绯色蟒袍,立于丹陛之下官员队列之中,身姿挺拔,气度沉凝。然而,当繁琐的仪程刚刚开始,他便寻了个由头,向主持大典的礼部尚书赵贞吉告假片刻。
“赵部堂,下官府中尚有要事,需先行告退片刻,稍后便回。”陈恪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贞吉正忙着核对流程,闻言微怔,随即看到陈恪眼中那份平静却坚定的神色,联想到他家中新添麟儿,便了然地点点头:“靖海伯请便,莫误了吉时观礼便是。”
陈恪微微颔首,在无数道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即将迎来最高潮的典礼现场。
那身象征权位的绯色蟒袍,很快消失在巍峨宫阙的转角。
比起见证又一批“天子门生”的荣耀加身,此刻他心中更牵挂的,是靖海伯府东暖阁内,那个咿咿呀呀的小生命,和那个为他诞下麟儿、此刻或许正倚窗张望的妻子。
靖海伯府,东暖阁。
常乐正抱着小忱儿在窗边踱步,小家伙刚吃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世界。
阳光透过窗棂棂洒在母子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夫人!夫人!”丫鬟小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前头街面上可热闹啦!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正骑着高头大马,簪花披红,在御街上夸官游行呢!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听说连路边的树枝都被人挤断了!”
常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抱着儿子凑到窗边,可惜府邸深广,只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