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眉头紧锁:"大人何意?"
"浙江官场如重病之人。"陈恪蘸了蘸墨,在纸上画了个圈,"若下猛药,恐适得其反。"他抬头直视海瑞,"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
海瑞猛地站起,茶盏被袖口带翻,褐色的茶汤在案几上漫开,浸湿了那叠罪证。"大人是要姑息养奸?"他的声音发颤,"那些饿死的百姓..."
"本官比谁都清楚!"陈恪突然提高声调,惊飞了檐下麻雀。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你把所有人都放在秤上!"
书房内霎时死寂,只有更漏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海瑞的胸膛剧烈起伏,官袍上的鸂鶒补子随之抖动。良久,他重重跪地,额头抵在青砖上:"下官...告退。"
陈恪没有挽留。他看着海瑞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像一柄归鞘的剑。
"大人..."赵诚欲言又止。
陈恪摆摆手,重新埋首案牍。朱笔在《防弊章程》上添了一条:"粮价波动超三成,须立即暂停交易,由户部专员核查。"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形销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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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尖锐的唱名声刺破午后闷热,陈恪手中的朱笔一顿,墨滴在奏折上晕开一片殷红。
他整衣跪迎时,膝盖在青砖上磕出轻响。
传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尖细的嗓音在院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学士兼钦差总理漕粮改银事务陈恪,忠勤体国,智勇双全。前平定浙江粮价之乱,保黎民安康..."
陈恪额头抵地,青砖的凉意透过皮肤。
圣旨前半段的溢美之词像裹了蜜的刀子——越是褒奖,后面的转折就越锋利。
"...着陈恪一月后新政彻底落地,即刻回京叙职。囤积居奇案,交由浙直总督胡宗宪审理。钦此。"
"臣领旨谢恩。"陈恪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动作稳如磐石。
太监意味深长地补充:"皇上特意嘱咐,说陈大人劳苦功高,回京后另有重用。"说完便躬身退下,蟒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带着龙涎香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