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眼中锐利的光芒敛去,只剩下疲惫和复杂。他起身,走到院门后,拔开简陋的木栓。
门开了一条缝。王婶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庞,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憔悴和不安。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瓦罐,胳膊下还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她飞快地朝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侧身挤了进来,反手又把门轻轻掩上。
“婶……”林虎刚开口。
“别说话!拿着!”王婶不由分说地把瓦罐塞进林虎怀里,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香气的肉汤味顿时弥漫开来。又把那个布口袋塞到他手里,里面是满满的、还带着余温的煮鸡蛋和烤得焦黄的麦饼。“罐子里是炖了一天的老母鸡汤,还撇了油,最补身子!鸡蛋和饼路上吃!”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但眼神却始终不敢与林虎对视,飘忽地落在地上,或者炕上的包袱。
“婶儿……不用……”林虎喉咙发紧。
“什么不用!”王婶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又立刻警觉地压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情绪,“让你拿着就拿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身子骨最重要!”她顿了顿,目光终于飞快地扫过林虎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不舍,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她看到了少年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决绝。
“虎子啊……”王婶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她猛地背过身,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抹了把眼睛,肩膀微微耸动,“婶儿知道……婶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黄的事……不怪你!是那该死的牛惊了!是……是老天爷不长眼!”她的话语有些混乱,像是在说服自己,“村里那些人……他们懂个屁!就知道瞎嚼舌根!你……你别往心里去!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婶儿去跟他们说道说道……”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些关于“怪物”、“邪门”、“不祥”的低语和畏惧眼神,如同无形的针,扎在她心头,也扎在林虎心上。
林虎沉默地站着,怀里抱着温热的瓦罐和沉甸甸的布口袋。王婶那笨拙的安慰和掩饰不住的恐惧,像冰冷的雨水浇在他心头最后一点温热上。他明白,王婶是真心待他好,但那种源自凡俗本能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已经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了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