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议事厅内,高欢阔步走入时,厚重的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身后跟着的高澄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父亲的步伐,年幼的面庞上既有紧张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父亲,关于刚才封公之事…?"高澄压低声音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高欢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厅内众人,却在看到封隆之常坐的位置空着时骤然凝固。厅内原本低声交谈的官员们立刻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封隆之何在?"高欢的声音并不高,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仿佛骤降。他宽大的手掌按在案几上,青筋在手背上若隐若现。
司马子如连忙起身,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丞相息怒,封公家中突发急事,不得不先行告退。临行前他特意嘱咐下官转告,他完全赞同丞相的方略。"
高欢嘴角微微抽动,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太了解这些河北士族的心思了——表面上恭顺,骨子里却对他们这些六镇出身的将领充满轻蔑。封隆之这个老狐狸,分明是对他重用鲜卑将领不满,竟敢在议事中途不告而别!
"父亲,"高澄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压抑的怒气,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儿臣以为外兵曹人选——"
"澄儿。"高欢抬手打断,目光如刀般扫过儿子年轻的面庞,"你尚需历练。"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高澄头上,他抿紧嘴唇退后一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不敢再发一言。
高欢环视众人,声音如铁:"即日起,由彭乐主掌外兵曹,段韶主掌骑兵曹。"他特意在"段韶"二字上加重语气,目光扫过几位汉人士族出身的官员,仿佛在宣告:你们在河北,都得听我高欢的!
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高欢满意地看着众人俯首的姿态,却忽略了儿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与不甘。
议事毕,群臣散去。高欢独留孙腾,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谋士立刻会意,凑近低声道:"主公可是为河东之事忧心?"
高欢负手而立,望着厅外渐暗的天色:"龙雀啊,宇文黑獭盘踞洛阳,如鲠在喉。若要南下,必先安定河东。"他转身时眼中精光闪烁,"你代我修书给长安的刘玄德,让他把河东让出来。就说...我高欢五年内绝不进犯关中,只要他识相。"
孙腾捻着胡须笑道:"主公威震华夏,那刘璟不过一介边鄙藩王,岂敢不从?"
高欢大笑,拍了拍孙腾的肩膀:"速去办来!待我平定河南,再与吾弟玄德把酒言欢!"他心中已开始描绘两路大军夹击宇文泰的壮阔画卷,仿佛胜利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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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极殿内,刘璟展开绢帛,眉头渐渐拧紧。他将书信递给身旁的长孙俭:"庆明且看,高欢想要逼我让出河东啊。"
长孙俭接过细读,忽然冷笑一声:"高欢何其狂妄!竟以五年之约为饵,真当我关中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成?"他瘦削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刘璟踱步至窗前,望着院中落叶纷飞。"高欢势大,不可力敌。"他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