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总统府,威廉76号
会客厅厚重的橡木门被两名年轻的卫兵轻轻地推开,卡多尔陪同着威利走了进来。房间中央,一位身着朴素深色大衣的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柏林初秋的街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威廉二世。
与威利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最高战争统帅”相比,眼前的人几乎判若两人。岁月的风霜和流亡的落寞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曾经威廉记忆中报纸上那笔挺的身姿如今微微佝偻,那双锐利的眼睛虽然努力保持着威严,却掩不住深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昔日代表性的浓密胡须,如今也变得稀疏灰白。他确实老了,老得看见他的威利等人都感到令人心酸。
“陛下。”威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连威利自己都没有感觉明白自己是可以的,还是有感而发的呼唤了威廉二世。他有些局促快步上前,伸出手,姿态放得很低。“真……真没想到能在柏林见到您!这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了!”
威廉二世苍老的手与威利有力的大手握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的力量和热度,让他的手很是那是属于一个正在掌控强权、蒸蒸日上的国家领袖的温度。这温度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就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努力地让自己挤出来一个笑脸,曾几何时,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在维多利亚王后身边的时候。
“威利……总统先生。”威廉二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他有些不太习惯正式的称呼,但是人嘛,是懂得适应才发展成如今现在伟大的文明的,作为曾经的德意志的国王,他也学会了适应。
他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了着这个曾经的下士起家的总统,同时又偷偷看了看旁边那个精明的宣传部长卡多尔。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局促感和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在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寒暄落座。侍者奉上咖啡。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威廉二世在荷兰的生活、健康状况展开,气氛客气而疏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曾经的君主与曾经的臣子、如今的实际统治者,身份的巨大转换横亘在两人之间,要说没有尴尬,换作谁都不会信的。
终于,威廉二世放下几乎没怎么碰过的咖啡杯,深吸一口气,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直视着威利,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威利……总统先生,”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颤抖,“我知道,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回到这里,并非奢望重新坐上那个位置。那……那已经是历史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聚勇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只是……只是人老了,就格外想念故乡。荷兰的风景很美,但那不是家。我梦到勃兰登堡门,梦到无忧宫的菩提树,梦到……哈茨山上的雪绒花。我有种感觉……感觉我自己只怕是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