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停下!"林大军把镰刀往地上一插,"女娃子收拾农具,男娃子跟我去村口!"他扯了扯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腰间的搪瓷缸随着步伐撞出急促的声响。
拖拉机停在村口老槐树下,穿中山装的男人跳下车,皮鞋踩进泥坑溅起水花。"林支书,听说你们村藏着右派崽子?"张主任晃着手里的档案袋,目光扫过程雨薇和陆文轩,"陆文轩,你父亲在城里发表反动言论......"
"张主任说哪儿的话!"林大军突然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顺手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您尝尝咱村的烤红薯,特意挑最甜的!"他不等对方反应,拉着人往晒谷场走,"昨儿个公社李干事还说,要在咱村搞科学种田试点!"
晒谷场里,几个壮劳力正在脱粒。林大军指着满场金黄的稻谷:"您看这收成,全靠知青们用书本知识改良品种!要是把他们带走,这试点可就黄咯......"他压低声音,"听说隔壁公社因为批斗知青,秋收减产三成,这事您知道吧?"
张主任的脸色变了变。林大军趁热打铁,从搪瓷缸里摸出皱巴巴的烟丝:"来根自家种的旱烟?劲儿大得很!"远处,程雨薇悄悄把陆文轩往人群里拉了拉,陆文轩则握紧了拳头。他看着林大军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从初到村里时被支书一把拽离危险的山道,到送公粮时那个差点摔进沟里却仍硬撑的身影,再到此刻面对革委会主任时,明明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却还能用玩笑话化解危机。
陆文轩的喉咙发紧。在城里时,他见惯了世态炎凉,父亲被划为右派后,连往日的亲友都避之不及。可这个看似粗粝的村支书,却像棵倔强的老槐树,用并不宽厚的枝叶为他们遮风挡雨。当张主任的目光扫向他时,他甚至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却没想到林大军会用这样看似无赖却充满智慧的方式,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等拖拉机扬尘离开,陆文轩感觉双腿发软,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林大军身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一句沙哑的:"支书......" 话未说完,林大军反手把搪瓷缸扣在他头上:"龟儿子,别整这些肉麻的!有这功夫不如多背两袋谷子!"
陆文轩看着支书转身时微微佝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后腰似乎还在隐隐发颤。原来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过是支书强撑着的伪装。他抬手抹了把脸,不知何时,眼眶早已湿润。
**没想到啊,嘴硬得像石头的宿主,心里全是软和的棉花。**咸鱼的声音难得温柔,为了保护他们,连腰伤都顾不上了。
"少啰嗦!"林大军踢开脚边的石子,"这些娃娃本该在教室里读书,却被时代推到这泥地里......"他望向远处知青点的灯火,程雨薇正帮小翠换药,陆文轩在教几个村民识字,"我就算拼了这身老骨头,也得让他们平安熬过这段日子。"
暮色四合时,知青点飘出久违的肉香。林大军看着小翠狼吞虎咽的模样,程雨薇把腊肉悄悄夹进陆文轩碗里,突然觉得硬板床的硌痛也没那么难忍了。山风掠过树梢,带着潮湿的水汽,这个被时代浪潮裹挟的小山村,正在他的横冲直撞里,倔强地生长着别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