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区区一个季度的光阴。
不过一次秋风、一次落雪。
他才三十而立,正值盛年,却得了如此断命之语。
安裕微微阖目,沉默良久,像是将一切翻涌在心头的浪都镇压了下去,才缓缓道。
“退下吧。”
声音平静如水,竟听不出怒意、惊愕、悲怆,仿佛他听见的不是死期,而是一句寻常谏语。
成太医身体一颤,几欲磕头求皇上再召集几位太医会诊、改药调养。
但抬眸一看那神色淡淡的君王面容,便知多言无益。
“微臣告退。”
他小心翼翼后退三步,转身而出,脚步发虚,几欲踉跄。
安裕并未回望,依旧坐在高位之上。
指尖搭着那一纸供词,案上灯火将他整张脸映得明暗交错,似神似鬼。
门扇关闭的一瞬,他缓缓张口,轻声低语。
“连天都要负朕。”
话音轻地飘散于空中,不知是说与谁听,是怨是恨,是不甘还是无望。
房中灯火噼啪一响,火星飞溅。
照亮那原本已毫无表情的帝王脸上,忽现出一丝极轻极淡的笑意。
像极了讥讽,也像极了自嘲。
夜风穿窗而入,将灯火吹得忽明忽暗,整个御书房笼在一片昏沉幽影中。
他坐在原地,不知坐了多久,但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他没有再去看桌上的供词,也没有再唤人。
只是目光落在前方那团虚空里,恍若穿透了时空,望见了什么深不可测的深渊。
“三个月啊……”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对天地低语。
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一物,那是一枚极小的玉佩,通体温润,质地细腻。
他从不在人前佩戴,只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才会悄然取出,握在掌中。
那是仁昱皇贵妃临终前塞入他手中的。
“母妃……”
他轻声呢喃,一抹幽沉与温柔从眼角浮现,又瞬间被冷意压回心底。
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太后的手还未彻底斩断,皇后的势力仍在朝中盘根错节。
大皇子尚幼,群狼环伺。
若他此时倒下,江山便会在眨眼之间,再易他人之手。
他自知早些年亏空了身体,但却也没想到经此疫病后,身体尽然孱弱至此。
当时昏迷中,他竟然依稀见到了仁昱皇贵妃和父皇携手而来。
想来若不是宜妃的血强行将他拉回人世间来了解这尘缘,他可能当时就去了。
他忽地站起身来,动作太猛,身形微晃,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