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议事日,荣禧堂的暖阁里飘着松木香。
贾母歪在软榻上,身边围着邢王二夫人,王熙凤半倚在脚踏上,帕子掩着唇咳嗽。
贾悦刚跨进门槛,就见贾赦掀着狐皮大氅坐了上首,脸上堆着笑:"老太太,我那新收的莺莺姑娘,原是要接来同住的,可到底是外室......"
"大老爷的意思是?"贾母拨着佛珠,眼尾的皱纹都没动。
贾赦搓了搓手:"我想在西城置个小院子,也就三进的规模,估摸着两千两银子。
年下办这事吉利,也显得咱们贾家......"
"老太君。"贾悦突然起身,广袖垂落时带起一阵风,"儿昨日理账,见前年三月大老爷支了三千两银子扩建别院,可那别院的工账本上,只记了五百两的木料钱。"她从袖中抽出抄好的账页,"这是当年的支银凭证,复核章都没盖全呢。"
暖阁里的炭盆"噼啪"炸响。
邢夫人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王熙凤的帕子从唇边滑落,露出半分冷笑:"原来还有这等事?
我竟不知。"
贾赦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指着贾悦直抖:"你......你个庶女,管起长辈的事来了?"
"大老爷是贾家长房,自然该以身作则。"贾悦福了福身,声音清凌凌的,"若是这三千两说不清楚,往后年下置宅院的银子,怕是也难从公中出。"
贾母的佛珠停了。
她盯着贾悦手中的账页看了半日,又瞥向贾赦青一阵白一阵的脸,终于叹了口气:"老货,你当公中银钱是你屋里的体己?
这事儿暂且搁下,等赖大查清楚旧账再说。"
邢夫人猛地站起来,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翻了茶几上的蜜饯盒:"老太太这是偏着庶女踩嫡支!"
"嫂子慎言。"王夫人轻轻扯她的袖子,"五丫头也是为了府里好。"
贾赦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走!"他拽着邢夫人往外走,皮靴碾过地上的蜜饯,黏糊糊的甜香混着怒气,在暖阁里散不开。
散了议事,王熙凤的小丫头平儿来请:"我们奶奶说,让五姑娘去她屋里吃茶。"
王熙凤的屋里烧着百合香。
她斜倚在炕上,手里转着个翡翠手炉,见贾悦进来,突然笑了:"你这丫头,倒真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