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森突然开口:“我们这代人从小被教育要拥军热国。我们为什么要拥军爱国呢?曹少大三那年暑假,我和他去了川西,去了松潘的若尔盖湿地。若尔盖湿地不湿,水位下降退化成草原了。可这里就是当年部队走过的草地沼泽,要了一万多先辈性命的大草地。不满诸位,我这两天不知怎么着老是在电脑里查阅那段远征的资料,里头关于过草地的一段话写得不错,背给诸位听:这是双脚老是浸湿的地方,是马足掌印立刻消失的地方,是人和马陷进泥泞中即使侥幸被拉扯上来也要在寒风中战栗的地方。当战士们终于看到若尔盖班佑那几座藏民的毡包和一片柳林时,仿佛是行将灭顶的人抓住了诺亚方舟,由地狱重返了天堂。”--“是不是抽象了散文了?我这儿还有具体的,关于过草地,据王平回忆,他曾率领一个营带着粮食返回热曲河准备迎接滞留在这里的伤病员。当他赶到河边,用望远镜看到对岸有700多个战士背靠背坐着一动不动。等过河后才发现坐在地上的700余名战士全都已经牺牲。他们牺牲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他们距离生只隔了区区几十米宽的热曲河。部队过草地的第二年,当地挖药材的牧民就发现了由于下雨而暴露在地面上的一片片战士尸骸,十几年以后又是采药的牧民在另一处又发现了更多的战士尸骨。从卓克基进入草地,到草地尽头的班佑,短短7天有万余人牺牲在了草地里。而班佑村并非乐土,当时藏民百姓带着粮食逃走了,许多战士尽管躲进了村里的牛粪房取暖但还是因为饥饿和寒冷失去了生命。部队离开后,藏民看到很多房子里都有死去的战士,清理时发现他们的遗体都非常轻,一只手就可提起。”--“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壮!”--“所以我从不怀疑中国会好起来,我始终对中国的未来有近乎盲目的乐观。”
泰森鲜有如此完全唯心主义的五毛言论,众人都带着诧异看向他。
“看什么看!”原本双手插兜的他此刻左手贴裤缝,西北望,向埋骨于雪山草地的先辈行军礼。“只有经历过地狱磨难的人最有资格建设一个天堂!”泰森把手卷成话筒向着远方喊道:“钳工,你安息吧。”
钳工有条忠实的走狗,二人感情笃深,用此人的话来说便是‘项部长对我有再造之恩’。万没想到对钳工的离去最悲痛、最伤心伤肺、受打击最大的不是胶皮,也不是一夜白了头的潇洒,竟是赵冠勇,居然会是赵冠勇。
也是不难理解,这么多年阿大一直跟着钳工干,此二人有师生、上下级、朋友、叔侄四层亲密关系。从钳工被困山洞那天起阿大便没了魂,一段时间以来,晚上要么失眠、要么做噩梦。这天晚上赵冠勇难忍思念之情,又到钳工坟头痛哭一场,许是哭灵时出得浑身大汗,下平台回家的路上受了风寒,夜里便发起了高烧。彭润玉伺候丈夫躺床上休息,顺手把赵冠勇衣裤挂在了床栏上,挤了条冷毛巾给丈夫敷额头。翻遍家里抽屉柜子没找到星儿半颗药丸来,夫妻二人身体均健壮,从来就不曾有过头疼脑热,家中连个风油精亦不曾有备。彭润玉坐在床沿上眼看着丈夫闭着眼睛说胡话,看着丈夫被眼泪泡肿的眼睛,也兀自流泪不止,重重叹了口气,“老天爷啊,项部长只积德不造孽,你却为何要收他!”又摸了把丈夫滚烫的额头,知烧得不轻,在床头柜上放了杯白开水,跑去平台医务室拿药。待她拿着西药和中成药走到家门口,只听见屋里传出一声嘎嘣脆的枪响,她大惊,撞门而入,只见自己丈夫趴在地上,脖子上血肉模糊,汩汩而出的鲜血片刻间流淌蔓延开来!
赵冠勇身居高位,梁山的高层干部都配有手枪。从当时现场情况判断,他并非死于自杀,应当是高烧下神志恍惚,想把挂在床栏上的衣服放放好,不慎触碰到枪支,死于手枪走火。一般而言,自杀往往选择下颌、太阳穴两处,而赵冠勇是颈部中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