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港观海疗养院深处,金钱铸造的坟墓安静得能听见静脉滴注管里液体坠落的声响。石宇峰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时光抽干了水分的标本。柔和的恒温灯光落在他松弛的脸上,照亮了蛛网般的老年斑和凹陷的眼窝。皮肤蜡黄,贴在嶙峋的骨头上,只有胸口被呼吸机带起的微弱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留着一点名为“生命”的余烬。
氧气面罩罩着他微微张开的嘴,每一次人工送气,都带出一丝带着防腐消毒剂味道的微弱气流。他左手露在洁白的被子外,枯瘦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像冻土下濒死的藤蔓,嵌着一枚深埋皮下的生物信息芯片,监控着他每一丝衰败的体征。右手却藏在被子深处,紧贴着腰部那曾被饕餮令牌侵蚀、如今只余死灰僵滞的皮肤。
艾琳娜·索菲娅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深紫色的睡袍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距离她上次醒来,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的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耳环——铂金托上镶嵌着一颗泪滴状的海蓝宝石。宝石的光泽有些黯淡,如同蒙尘的心事。她的目光没有焦点,长久地落在石宇峰脸上,那目光穿过时间的尘埃,仿佛在凝视着几十年前,某个从码头腥臭垃圾堆里将她拖出来的桀骜少年。那时他手上沾满污泥,眼神却像燃尽的野火,能灼伤人。
“索菲娅夫人。”石星野的声音温雅醇厚,像精心调制的毒酒。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没有带医生,只带了那份如同判决书的神经学报告副本。裁剪完美的深色西装不见一丝褶皱,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病床,精确地评估着“资产”的折旧程度,随即落在艾琳娜身上,带着适度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您守得太久了,父亲的情况……”他走近沙发,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悲悯般的沉重,“徐主任团队的结论非常清晰,海马体的损伤是毁灭性的。那些记忆……恐怕再也无法找回了。任何外界的刺激,哪怕是最微小的,对他的神经系统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他将报告轻轻放在沙发边的小几上,文件封面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
艾琳娜捻着耳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海蓝色宝石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极细的流光。她没有碰那报告,眼睫微颤了一下,像被惊动的蝶翼,轻轻覆盖住眼底那几乎看不见的波动。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低鸣。
“嗯……” 一声模糊的、如同来自地狱底层的呻吟,毫无征兆地响起。
石星野和艾琳娜几乎是同时望向病床。
石宇峰依旧闭着眼,面部松弛的肌肉却在抽动!那道深刻的法令纹扭曲了一下,显得狰狞。被子里,那只贴紧腰部死灰皮肤的右手,猛地一缩!干枯的指关节绷紧,像濒死鹰爪要抓住虚空。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