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有些意外:“哦?有何难处?你说来听听。”
“其一,人口繁衍,土地数量有限,如何持续‘均平’?若不断细分,岂非人人所得皆不足以糊口?”
“其二,土地有好坏肥瘠之分,强行均分,又岂能真正公平?勤者懒者所得相同,又岂能激励农桑?”
“其三,若遇天灾人祸,官府如何统筹调配?一家一户之‘均平’,恐难抵御大风险。”
“其四,也是最难者,人心之私欲难平。‘均平’之下,若无强力约束,难保不会有人侵占挪用,最终依旧归于乱局。”
一连串的问题,层层递进,直指井田制在现实操作中可能遇到的核心困境。
这些观点,很多都借鉴了图书馆里后世学者对古代土地制度的研究成果,但被陈平安用简洁明了、符合当前语境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方先生听得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这些问题,他并非没有想过,但从未像陈平安这样系统、尖锐地提出来。
尤其是关于“人心私欲”和“强力约束”的观点,更是触及到了理想制度与残酷现实之间的根本矛盾。
“你…你这些想法,从何而来?”方先生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回先生,学生只是…读史之时,看到历代变法,似乎少有能长久推行井田者,心中便生出些许疑惑,斗胆向先生请教。”陈平安依旧将功劳推给“读史”和“请教”。
方先生看着他,久久无语。
这一刻,老先生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弟子,已经不能再用看待普通蒙童的眼光来看待了。
他的学识,他的见解,他的思维深度,已经足以和自己平等地讨论学问了。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自己看得更远,更透彻。
从那以后,方先生与陈平安的交流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师生问答,更像是同道之间的切磋论道。
方先生会将自己多年治学的疑难困惑提出来,与陈平安共同探讨。
陈平安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一些“新颖”见解(经过包装的),以请教或讨论的方式提出来,听取老师的意见。
这种教学相长的过程,对师生二人都有极大的裨益。
方先生感觉自己的学问似乎也焕发了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