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夜,被一种无声的肃穆笼罩。乾清宫的灯火彻夜未熄,胤禛立在书案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清减,眉宇间却不见新帝登基前的踌躇满志,唯有一片沉凝如铁的专注。案头堆积的,是明日大典的仪注单子、需即刻批阅的紧要奏报、以及新朝年号的拟定,最终圈定的是还是前世那两个字:雍正,取雍和持正之意。
“主子,钦天监监正侯在殿外,呈送明日吉时。”苏培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压得极低。
“传。”胤禛头也未抬,目光依旧锁在一份关于直隶冬赈的急报上。
须发皆白的老监正躬身而入,双手捧着一份明黄缎面的折子:“启禀皇上,吉时已定。明日寅时三刻,太上皇帝御驾自乾清宫起驾;卯时正刻,皇上于太和殿前拜受传位诏书;辰时初刻,行传国玉玺交接大礼。此乃上上大吉之时辰,天地交感,紫气东来。”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胤禛接过折子扫了一眼,只沉沉道:“知道了。仪注可再核过?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回皇上,臣等与礼部、内务府反复核验三遍,绝无纰漏!”老监正连忙躬身保证。
“退下吧。”胤禛挥了挥手。老监正如蒙大赦,恭敬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胤禛的目光终于从奏报上移开,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明日之后,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的重担,将正式落于肩头。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窒息的责任感,压得他胸口发闷。
“苏培盛。”
“奴才在。”
“皇后和孩子们,安置妥当了?”
“回主子,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及几位小阿哥,皆已安置在养心殿后殿暖阁,刘嬷嬷和得力人手守着,万无一失。”苏培盛顿了顿,补充道,“太子殿下还在灯下温书,皇后娘娘劝了几次才肯安置。”
胤禛几不可察地颔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他不再言语,重新拿起朱笔,在那份冬赈急报上批下几个力透纸背的字:速办,勿使一人冻馁。然后,是下一份,再下一份,窗外的夜色,在笔尖沙沙声中,悄然褪去。
寅时三刻,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