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康熙的目光再次落在胤禛身上,深不见底,“你留下。”
“儿臣遵旨。”胤礽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败的风箱,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那眼神里交织着绝望、解脱,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空茫。在梁九功的搀扶下,他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挪出了这令人窒息的暖阁,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阴影里,如同被吞噬。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内外。暖阁内只剩下康熙与胤禛父子二人。浓烈的龙涎香和地上尚未清理干净的茶渍、碎瓷,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
康熙靠在明黄锦缎的炕靠上,闭着眼,手指在额角用力揉按,久久不语。胤禛垂手肃立在一旁,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一尊石雕。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依旧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审视,直直看向胤禛。
“老四,”康熙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来了!胤禛心头警铃大作。这句看似平静的问话,比方才的雷霆更凶险万分!是问对太子举动的看法?还是问对他这个被举荐者的看法?抑或是问他对储位的心思?
胤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沉稳,带着十二万分的恭谨与坦诚:“回皇阿玛,儿臣……惶恐万分,不敢妄测圣意,更不敢妄议太子二哥。太子二哥或许是连日操劳国事,心力交瘁,一时心神激荡,才说出那等惊骇之言。儿臣唯愿太子二哥能静心调养,早日康泰。”他将姿态放到最低,只谈太子心神激荡,绝口不提举荐二字,更不敢流露出丝毫对储位的念想。
康熙的目光如同探针,在胤禛脸上逡巡,似乎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饰。胤禛坦然承受着这目光,背脊挺直,眼神清正,只有紧握在袖中的拳头,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心力交瘁?”康熙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世事的嘲讽与深沉的悲哀,“是啊,坐在那个位置上,谁能不心力交瘁?高处不胜寒,这滋味,朕比谁都清楚。”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老四,朕问你,若真有一日,江山社稷这副担子压在你肩上,你扛不扛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