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九曲廊下浮着荷香,顾砚之攥着卷泛黄的河道图,青竹纹杭绸长衫被晨露洇出深色水痕。他第三次调整腰间玉环的位置时,苏培盛掀开湘妃竹帘:“顾大人,王爷在万方安和等您。”
水榭四面临风,胤禛背手立在《治漕十策》的裱框前,玄色箭袖扫过新糊的雪浪纸:“邬先生批注说,你这套束水攻沙的法子,比靳辅当年治黄淮还精妙三分。”
“学生幼时随家父巡查河工,见纤夫背绳勒入血肉……”顾砚之喉结滚了滚,双手呈上河道图,“王爷若准此策,通惠河漕船载量可增两成。”
胤禛屈指叩了叩案几,惊飞檐下两只翠鸟:“上月你往霓裳阁送玉环,也是为治河?”
顾砚之耳尖腾地烧红,袖中密信滑落在地。信笺边角露出半朵墨莲,正是小丫最爱的纹样:“学生……学生倾慕二姑娘已久……”
“倾慕到把祖传玉环刻上莲花?”胤禛捡起信笺,扫过死生契阔四字冷笑,“翰林院的清流才子,倒学会戏文里那套。”
水榭外突然传来银铃脆响。宁楚克扒着雕花窗棂探头:“阿玛!小姨新裁的裙子被墨云抓破了!”小丫头浅碧色袍摆沾满草屑,金铃铛缠着永绶刚雕的木蜻蜓。
“让你九叔赔十匹软烟罗。”胤禛拎起女儿晃了晃,“再闹腾就把你塞进装奏折的樟木箱。”
顾砚之趁机深揖到底:“求王爷成全!”
“成全什么?”筱悠扶着白芷的手跨进门,月白缎面旗装扫过新铺的紫檀地板,“顾公子莫不是要借王爷的园子办诗会?”
胤禛将信笺拍在案上:“他要求娶小丫。”
茶盏盖磕出清脆响动。筱悠慢条斯理拨着浮沫:“顾家世代清贵,听说令堂连侍婢用的胭脂都要查问出处?”
“家母已搬去别院静修。”顾砚之额角沁汗,“学生愿立字为证,此生不纳二色。”他忽然解开玉带扣,慎独玉环当啷坠地,“若违此誓,当如此环。”
宁楚克捡起玉环对光细看:“没碎呀!”
“格格有所不知。”永绶抱着新雕的十二生肖挤进来,“这玉环是顾家祖训,摔碎了要跪祠堂的……”
“你倒是清楚。”胤禛冷眼扫过少年,“昨儿教你的《孙子兵法》背完了?”
筱悠指尖抚过河道图上的朱批:“顾公子可知,小丫的霓裳阁养着三百绣娘?”
“二姑娘的蜀绣双面异色技法,学生曾见太后赞不绝口。”顾砚之从袖中掏出靛蓝布包,“这是学生摹的《璇玑图》,请二姑娘指点回文诗绣法。”
布包展开的刹那,满室生辉。宁楚克拽着璇玑图边缘的金线惊呼:“比皇玛法寿辰那幅还亮!”
“金线掺了孔雀羽。”筱悠对着日光细看,“顾公子为这幅图,怕是拆了半匣御赐笔墨。”
胤禛突然敲了敲河道图:“工部那帮老顽固,你可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