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遇险的第七日,暮春的骤雨将紫禁城浸得透湿。觉罗氏策马冲过西直门时,石青缂丝氅衣的下摆早已溅满泥泞,发髻间金累丝凤尾簪的流苏缠着雨珠,在疾驰中甩出细碎银光。马蹄踏碎积水中的宫灯倒影,惊得巡防营统领险些拔刀,这位乌拉那拉氏的当家主母,此刻全然失了满洲贵妇的端庄,倒似阵裹着雷霆的飓风。
“夫人留步!”四阿哥府的朱漆大门被拍得山响,王嬷嬷举着鎏金暖炉踉跄追来,“福晋正在静养......”
“静养?”觉罗氏反手将暖炉砸在台阶上,迦南香灰混着炭火迸溅如星,“我的悠儿在鬼门关走一遭,你们倒有脸提静养!”
暖阁内鎏金狻猊香炉腾着安神雾,筱悠正倚在贵妃榻上小口啜着参汤。腕间玉镯忽地泛起幽光,灵泉空间的青铜巨树簌簌震颤,惊得她指尖一颤。青瓷碗应声倾覆,暗红汤汁泼在织金波斯毯上,蜿蜒如那夜慈宁宫青砖缝里淌出的血。
“额娘......”她刚撑起身子,雕花门便被飓风撞开。觉罗氏浑身湿透扑到榻前,白狐毛镶边的斗篷扫落满室药香,鬓角霜雪般的白发刺得筱悠眼眶生疼。
“糊涂!糊涂!”觉罗氏攥住女儿手腕的力道几乎掐进骨缝,翡翠戒指在雪肤上烙下红痕,“若非内务府刘公公醉酒说漏了慈宁宫血案,你还要瞒我到几时?”她目光倏地凝在筱悠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陡然尖利:“你这孩子......竟连身子都......”
小丫捧着安胎药的青花瓷瓶僵在屏风后,药汁在紫檀案几上滚出半圈。她望着觉罗氏颤抖的手,想起那夜筱悠蜷缩着身子叮嘱:“切莫让额娘知晓......”可此刻东窗事发,她恨不能化作雨雾遁去。
“额娘息怒......”筱悠强扯笑意,指尖抚过母亲新添的华发,“太医说胎象已稳,只是......”
“只是什么?”觉罗氏猛然转身,翡翠戒指撞在妆奁的螺钿牡丹纹上迸出火星。菱花镜中映出她猩红的眼尾,恍惚又是二十年前抱着高烧昏迷的幼女彻夜诵经的模样,“七岁坠马那次,你也是这般哄我......”
话音未落,玄色蟒袍挟着冷冽雨气卷入暖阁。胤禛不动声色地将妻子护在身后:“岳母大人,悠儿需静养。”
“静养?”觉罗氏的泪珠砸在他肩头金线龙纹上,晕开深色水痕,“四阿哥可摸过这孩子的脉?”她突然拽过胤禛的手按在筱悠小腹,“您听听,这心跳弱得像游丝......比当年她溺在荷花池时还凶险!”
筱悠闭目,灵泉空间的雾气自玉镯渗出。小灵的声音如丝如缕:“年家暗桩混进了待选的奶娘......西厢第三个缠足妇人,袖中藏着鹤顶红......”
酉时三刻,费扬古的咆哮哭声震落乾清宫檐角积雨。这位正黄旗佐领一脚踢翻三架鎏金香炉,玄色披风扫过满地迦南香灰,朝珠缠在蟠龙柱上铮然作响:“皇上若不给老臣公道……”玛瑙背云撞出裂帛之音,“老臣便哭死在这龙纹柱下!”
康熙执朱笔的手顿了顿,双胎祥瑞奏折的“瑞”字被墨团污了大半。梁九功捧着茶杯的手直打颤,却见帝王唇角忽地勾起:“费扬古,长能耐了,大把年纪还哭的稀里哗啦的,你可知朕为何还留着德妃?”
费扬古猛然抬头,正撞见帝王眼底的幽光,三十年前南苑围猎,少年天子一箭贯穿双雕时,也是这般温和中淬着寒芒的眼神。
“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