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
南薰门城楼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兵痛苦的呻吟和守军清理战场、加固防御的忙碌声响。刺骨的寒风依旧呼啸,卷起地上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提醒着每一个人,白天的血战是何等惨烈。
御辇之内,油灯的光芒昏黄而摇曳。
赵桓靠在软垫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连续的高度紧张和体力消耗,早已让他疲惫不堪,即便是钢铁般的意志,也需要片刻的休整。
朱皇后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针线,借着微弱的灯光,默默地缝补着什么。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丈夫难得的睡眠。只是偶尔,她会抬起头,看着赵桓那张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着眉头的年轻脸庞,眼中充满了心疼和担忧。
御辇之外,李纲、吴敏、许翰等人也在轮流休息。城防的重担暂时交给了王宗濋和几位经验丰富的将领。一队最精锐的殿前司卫士,如同雕像般,将御辇牢牢护在中间,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城楼上下和城外黑暗的旷野。
一切,似乎都暂时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之下,暗流却在以更加汹涌的方式涌动。
福宁宫。
奢华的宫殿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与城头的苦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上皇赵佶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个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下方,梁师成和几个心腹内侍、官员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刚刚从南薰门逃回来的内侍监范致虚,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在城楼上遭遇的“羞辱”——官家如何疾言厉色地斥责他,如何将太上皇赏赐的食物转赐士兵,如何当众宣布军国大事由他一人独断,甚至……隐晦地威胁到了太上皇!
“……官家他……他简直是目无君父!狂悖至极!太上皇,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范致虚哭得肝肠寸断。
“够了!”赵佶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传不明白!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范致虚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佶胸口剧烈起伏,怒火中烧。赵桓的强硬和决绝,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忤逆,而是赤裸裸的夺权!是要将他这个太上皇彻底架空!
“梁师成!”赵佶看向他最信任的大太监,“你之前说的那些‘识时务’的人呢?联络得怎么样了?!”
梁师成连忙上前,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回太上皇,老奴已经派人去联络了。李相公、蔡侍郎他们自然是……自然是心向太上皇的。只是……只是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官家又下了宵禁令,皇城司的探子如同疯狗一般四处乱窜,他们……他们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