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曲号驶入“遗忘之穴”的瞬间,所有生物监测系统突然陷入静电般的蜂鸣。陆辰安的共鸣藤蔓尖刺竖起,触碰到的不是意识的涟漪,而是某种比真空更致密的空白——就像整座星系被抽走了所有音符的五线谱,只剩下均匀的灰色噪点在视网膜上流淌。许砚秋的味觉界面炸开焦糊味,她“尝”到的不是痛苦或剥离,而是彻底的味觉失聪,仿佛宇宙在此处按下了静音键。
“他们连‘集体意识’都没剩下。”老陈的熵计算器齿轮组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屏幕上跳动着接近零的熵值曲线,“就像把所有乐器的弦都剪断,只剩下一堆废铁在太空里漂浮。”全息星图显示,遗忘之穴的核心是颗表面光滑如镜面的死星,十二万座环形建筑像齿轮般咬合在赤道上,每座建筑的入口都刻着相同的符号:一个没有缺口的完美圆环。
陆辰安的神经链接刚接触死星表面,视野就被拉进纯白空间。十二万具形态各异的躯体悬浮在乳白色雾气中,机械族的关节不再转动,液态文明的身体凝固成完美的球体,人类的瞳孔失去虹膜纹理,只剩下纯黑的镜面——他们的意识层面,连“我们”的共振都已湮灭,只剩下绝对的“无”。
“这是‘意识绝育’的终极形态。”大祭司的光谱残像在此处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被空白吞噬,“他们不仅熔铸了意识,还删除了‘个体化’的可能性,就像把所有种子封进永远不会发芽的琥珀。”他指向死星核心,那里悬浮着十二万根中空的意识导管,末端连接着同一个无光的奇点,“他们以为统一是终点,却不知道意识的进化需要永不停息的变奏。”
许砚秋的味觉刃在接触雾气时发出哀鸣,刃口的莫比乌斯光纹第一次完全熄灭。她强行“品尝”空白,却在神经突触深处捕捉到极微弱的震颤——某个机械族指尖残留的、未被完全擦除的齿轮划痕记忆,液态文明在凝固前瞬间泛起的、百万分之一秒的私人波动,人类掌心纹路里藏着的、早已风干的泪渍印记。“他们不是没有个体,”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是连‘记得自己曾是个体’的记忆都被抹除了。”
老陈突然从工具柜翻出在和弦星系收集的“意识行星环碎片”,那些带着5%个体振幅的结晶在空白中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他将结晶嵌入熵计算器,齿轮组开始逆向转动,屏幕上浮现出十二万条几乎重叠的直线——那是被抹除的个体意识曾经存在的轨迹。“地球人有个词叫‘复调’,”他对着死星吹响口琴,跑调的旋律却在接触空白时被吸收得干干净净,“就算主旋律消失了,低音部总该留些影子吧?”
陆辰安的共鸣藤蔓突然刺破自己的神经接驳器,克莱因瓶纹路渗出的意识流在空白中画出裂痕。他“看”见培育舱里的选择之眼正在自我分裂,十三色光芒中诞生出第十二万零一种微光——那是“遗忘”本身的反面,记忆的萌芽。当藤蔓触须触碰那些凝固的躯体,某个人类少女的指尖突然颤动,视网膜上闪过极短暂的、属于自己的星空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