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狗不理家堂屋的香炉插着三炷断头香。老大王德彪蹲在条凳上,菜刀剁进榆木桌三寸深:"七万八,少一分就在你家院门口搭灵棚。"他身后的白幔帐无风自动,老狗不合身的寿衣领口还沾着碘酒痕迹,供桌上的冷猪肉落满绿头苍蝇。
出殡那日,十六人抬的柏木棺像生了根。三寸长的棺材钉在晨光里泛着冷芒,孝子贤孙们胳膊上的黑纱被冷汗浸透。小明爹的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第三下时棺材突然"咯吱"作响,惊得捧遗像的老二摔碎了相框玻璃。
送葬队伍行至河堤时,铅云压得芦苇弯了腰。铜钱大的雨点砸在棺盖上,冲刷着朱漆描金的"寿"字。抬棺的杠夫脚下一滑,系着红绸的抬杠"咔嚓"断裂。棺木倾斜的瞬间,小明爹看见翻开的寿被下,老狗完好的右眼正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
"给老子把棺材板钉死!"王德彪的咆哮混着炸雷传来。混在队伍末尾的铁蛋裤脚沾着赭红泥浆,那颜色与三天前射穿老狗左眼的泥丸如出一辙。没人注意到他摸向裤兜的手——那里藏着半张地质队留下的矿脉图,图上村口老井的位置画着猩红的圈。
七日后深夜,铁蛋爹举着矿灯蹲在老井边。井绳晃了三晃,捞上来半桶泛着金属光泽的猩红淤泥。月光照在硫化汞晶体上,幽蓝碎芒刺痛了他的眼。"怪不得..."男人盯着淤泥里半融化的弹弓泥丸,终于明白寻常胶泥为何能打穿榆树叶。当年地质队封井时,怕是没人想到渗入井水的朱砂矿脉。
次年清明,小明爹蹲在老狗坟前烧纸时打了个寒战。火堆对面站着个人影,王德彪正往坟头倒掺了朱砂的井水泥。"爹,七万八修祠堂够了,当年说好的..."话没说完,林子里突然飞出颗泥丸,正打在他左眼窝上。
远处山坡上,铁蛋摩挲着新做的枣木弹弓,存折角上的"王德彪"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风卷着纸灰掠过坟前石碑,"慈父"二字红得瘆人,像是用朱砂混着人血描的。河对岸传来弹弓皮筋绷紧的嗡鸣,新一轮因果正在榆树林里悄然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