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抖掉烟斗里的灰渣,重新装填烟丝,身后一名壮汉拿出走私来的打火机帮忙点燃。
王大庆默不作声地看着。
九叔抽着烟,眼皮耷拉着:“可以给四百,之后还有货我要先挑。”
四百现金换票据,在这时代无论东南西北都不可能,九叔的诚意已然不低。
王大庆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紧闭着双唇。
很明显,九叔一开始就打五折“换汇”,就是为了铺垫这一刻。
说是先挑,其实等于是独吞。
其实民主屯与周围都有些距离,货卖给九叔也能省不少力气。
王大庆此刻在思索的是:九叔本可以一开始就说明情况,非要绕这么一大圈,说明这人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看着像村口常见的朴实老大爷,心里怕是花花肠子多得很。
当然了,能掌控一个屯,尤其是有火车站店的民主屯鬼市,老实人是干不下来的。
问题是,他不想每次都要浪费精力跟九叔斗智,只想痛快拿钱办事。
眼瞅着他迟迟不开口,九叔面色明显有变化,拿着烟斗要敲椅把。
敲椅把是他跟手下约定好的暗号。
敲几下,各有不同含义。
王大庆虽不知具体,但大概能猜到。
就在九叔手里烟斗即将碰到椅把时,他主动开口:“九叔有所不知,我来民主屯没几天,对要做的事不太熟悉,每天为了完成生产队规定的任务,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说实在的,我就不该放弃城里拖拉机厂的工作,主动申请下乡劳动学习。”
王大庆唏嘘不已,话里透露出自己每天很辛苦、精力紧张,希望能有保障,而筹码就是他并非犯错被组织调下来的。
要知道,现在是1973年,知青下乡多半不是响应领袖号召,更多是犯了点错。余下那部分,是为了前途“镀金”的人。
什么人能“镀金”呢?
那自然是家里有背景的。
九叔是个机灵人,拿着烟杆的手缓缓收回。
他身后两名壮汉紧握的拳头也悄然松开,附近几个卖货、挑货的,脸上绷紧的肌肉也悄悄放松,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王大庆帽子里的头皮都冒了汗。
他进门时就察觉有几个人不像是正经买卖的,果然没看错。
还好撒了个谎,说自己有背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以来,“鬼市”里的打手都是练家子,手上都沾着鲜血,他一个人哪打得过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