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刚敲过,沈清欢正对着烛火调试琵琶弦,窗纸突然被指甲尖轻轻叩了两下。
"清欢姑娘,是我。"云无咎的声音混着夜露的湿凉,"司统领在院外竹影里等您。"
她指尖的弦"铮"地一颤。
方才司墨送她回屋时,分明说过要回禁军值房查卷宗,怎么又折返了?
推开窗,果然见司墨倚着老竹,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鎏金虎符。
他抬眼望过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却在触及她时软了三分:"苏府的暗卫今夜往城南废园送了三车锦缎,车辙印里沾着琵琶弦的铜锈。"
云无咎跟着翻进窗,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我扮作杂役混进苏府后厨,听见大管家跟厨娘说,'明日卯时三刻,流音姑娘要试新琴'。"他顿了顿,"流音......这是苏大人养在别苑三年的乐伎,连乐坊老鸨都没见过真容。"
沈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几日花魁赛初评,她以一曲《平沙落雁》压过苏大人力捧的郑乐师,原以为那老匹夫不过使些下作手段,却不想早藏着这张王牌。
"我去赛场踩点。"她将琵琶往背上一挎,"司统领调禁军暗桩查流音底细,无咎哥去乐府档案库翻查近年失踪的乐伎——能被苏大人藏三年,必是来历干净却技艺惊人的主儿。"
司墨伸手按住她要掀门帘的手,指腹擦过她腕间那圈被琴弦勒出的薄茧:"我陪你去。"
赛场在乐坊最深处的"鸣玉阁",朱漆门环上还沾着初评时撒的金箔。
沈清欢摸黑绕着阁楼转了三圈,月光漏过飞檐的兽吻,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阴影。
"看柱子。"司墨突然开口,他的眼在暗处亮得惊人,"东南西北四根盘龙柱,中间是空的。"
沈清欢伸手叩了叩离她最近的柱子,"咚"的闷响里果然有共鸣。
她想起白璃曾说,鸣玉阁的建造者是前隋的乐官,善用中空木柱收声——若在演奏时拨动柱中悬着的铜片,琵琶的泛音能被放大三倍。
"流音若擅长融合多乐器,必然追求音色繁复。"她指尖轻轻划过柱身的云纹,"可琵琶的妙处,恰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纯粹。"
子时三刻,云无咎的信鸽扑棱棱落进窗台。
"流音本是江南水榭的头牌,三年前随商船进京时遇水匪,全船人沉了江——"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意,"可水匪头子去年在牢里说漏嘴,那船是被苏府的暗箭射沉的。"
司墨的虎符"当啷"磕在桌角:"我查了禁军的海难记录,确实有船在扬子江翻覆,死者名单里有个叫'顾流音'的乐伎,年方十六。"
沈清欢展开第二张纸条,是白璃用绣线绣的密信:"苏府别苑今日换了新琴弦,弦上浸了沉水香,能让琴音更清越,却会让弹奏者指尖发颤。"
她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倒显出几分平日藏着的锋芒:"无咎哥,劳烦你明日往苏府送盆素心兰——就说清欢谢他告知消息。
兰盆底下,放半块浸了松烟墨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