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习的声音正像锥子似的扎进来:"手腕要稳!
这《折杨柳》弹得跟抽风似的,也配给苏大人听?"她甩着银护甲戳向最末排的乐女,"尤其是你,沈清欢!
昨日练到三更天,今日倒偷懒了?"
沈清欢垂眸抚了抚琵琶弦,起身福了福:"教习教训的是。
只是《折杨柳》本是离歌,若一味求刚,倒失了本意。"
"你还敢顶嘴?"周教习的银护甲差点刮到她额角,"苏大人要的是气势,不是你那哭哭啼啼的酸气!"她扫了眼四周,提高声音,"都给我记着,春宴上弹错一个音,就去柴房跪一夜!"
待周教习甩着裙角走后,沈清欢摸出袖中染血的碎瓷——那是前日替阿梨挡周教习茶盏时划的。
她轻轻按在掌心,疼意顺着血脉往上窜,倒让脑子更清醒了。
方才周教习训话时,眼尾总往东边瞟,那边是苏大人的书房;说话时喉结动了三次,是强压着不耐烦;提到"气势"时,指尖掐进了帕子里——这哪里是苏大人要的,分明是她自己怕失了脸。
"清欢姐,"阿梨凑过来,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周教习说春宴要选十二人,我肯定选不上...怎么选不上?"沈清欢替她理了理发,"你前日弹《阳关》时,尾音的颤音最是干净。"她望向满屋子缩着脖子的乐女,提高声音,"姐妹们,今夜戌时,我在荷花池边的竹楼等你们。
想学真本事的,带把琵琶来。"
月上柳梢时,竹楼里点起了十二盏羊角灯。
沈清欢拨了拨弦,清越的声音混着荷香漫开:"《玉树后庭花》原是靡靡之音,可咱们改它个'新庭花'——前两段用商调,像春风拂过玉阶;第三段转羽调,加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她指尖在弦上飞掠,一段清泠泠的曲子便淌了出来,"苏大人要雅正,咱们便弹得像松间明月;他要气势,咱们便弹得像江河入海。"
阿梨睁圆了眼:"清欢姐,这比周教习教的好听多了!那是自然。"沈清欢的琵琶弦突然一顿,"但谁也不许说这是我改的,只说是...咱们一起琢磨的。"
春宴当日,金台殿里灯火辉煌。
沈清欢站在十二乐女中间,琵琶弦上还凝着晨露。
苏大人捻着胡须坐在主位,周教习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冷笑。
"起乐。"沈清欢轻声道。
第一声琵琶响时,苏大人的眉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