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王城根下。
裂缝已扩至百丈,井水与暗河交汇,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央,那株野菊仍在倔强摇曳,花瓣上沾着火星,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冯国章率三万玄武卫列阵于裂缝边缘,卸甲、解剑、摘帽,齐声高呼:
“愿为井上第一片瓦!”
呼声未落,漩涡深处忽然升起一道水柱,水柱顶端站着魇。他红衣已湿,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手中却高举那枚完整的“卒”字——象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夏泽!”魇的声音穿透风雨,“最后一子,你下还是不下?”
夏泽立于漩涡另一侧,白绫被水气浸透,却纹丝不动。他抬手,竹杖轻点漩涡边缘,一道石桥自水中升起,直通魇脚下。
“我下。”
魇大笑,将“卒”字抛向漩涡。象牙坠落的瞬间,整座王城忽然静止——风停、雪止、水止,连时间都像被冻住。
静止中,魇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夏泽,你赢了天下,却输了自己。”
子夜,漩涡消散。
王城根下多了一条清澈的河,河水自北郊来,穿太和书院,直抵东海。河底铺着那十万盏伏犀灯的残骸,灯油凝成琥珀,包裹着无数细小的“稷”字。
井底,那株野菊已长成小树,枝头开满赤红的花,花心处嵌着半枚象牙“卒”字——是冯国章以血粘合的另一半。
夏泽立于树下,指尖摩挲那枚完整的“卒”字。白绫不知何时已解,露出其下空洞的眼眶——原来他从未真正“看”见,只是用心在“听”。
鲁空子蹒跚而来,手中捧着一只新制的棋盘,棋盘以井底淤泥为面,以野菊枝干为格,上面摆着两枚棋子:
一枚“魇”,血红如初;
一枚“缝”,墨黑如夜。
“旧笼已破,新笼未成。”鲁空子轻声,“这局棋,还下么?”
夏泽摇头,将“卒”字放在棋盘中央:“不下了。让它空着。”
空着的棋盘上,裂缝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龙吟——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夜风拂过,野菊花瓣纷纷扬扬,洒满整条新生的河。花瓣上沾着未干的血,像一场迟到的春雨。
远处,稷下学宫的钟声遥遥传来,像一声悠长的诘问——
“笼外风雨,笼内哭声——夏泽,你的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