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冕旒上的玉串相互撞击,发出细碎的、濒死的声响。
“传朕口谕:亥时三刻,摆驾望江台。朕要亲眼看一看,这山河是怎么碎的。”......城西枫林,灰烬被雨水打成乌黑的泥。
一株焦黑的枫树桩下,红衣人独立。雨线穿过他单薄的纱衣,湿发贴在颈侧,像一条条蜿蜒的血痕。
“主上。”黑衣影卫跪在泥水里,双手呈上一物——
是一面残破的旗,旗面只剩半幅,却仍可辨认出曼珠沙华的轮廓。
“魇来信。”影卫声音发抖,“惊鸿已携降表入城,冯国章......动了。”
红衣人伸出两指,拈住那半幅旗角,轻轻一捻,雨水混着灰烬从指缝流下。
“很好。”他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那就让冯国章亲手把鲁王送上望江台。”
影卫抬头,面具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主上真要献祭鲁王?”
红衣人低笑,折扇在掌心敲出一串轻响:“戏唱到高腔,总要有人摔杯为号。”
他转身,雨幕中,背影红得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亥时三刻,点火。”......亥时,雨歇,乌云裂开一道缝,月光像一把薄刃劈在望江台上。
台高七丈,台下便是滚滚鲁江。风从江面倒卷上来,吹得台上十二面黑旗猎猎作响,旗面以银线绣着同一个字——“魇”。
鲁王登至最高层,凭栏远眺。
江对岸,二十万周军的营火绵延数十里,像一条盘踞的火龙。
“大王。”冯国章单膝跪在身后,甲胄上雨水未干,“臣已备下轻舟,可顺流而下,直入东海。”
鲁霄却抬手,指向那片火光:“朕若走了,鲁都三十万户百姓,便是那火里最先焦的柴。”
他回身,目光落在冯国章掌心那枚象牙卒子上:“霍卿,可愿陪朕下一局?”
冯国章垂首:“臣......遵旨。”
棋盘便在望江台中央展开,乌木为盘,白玉为格,与枫林那夜一模一样。只是棋钵里,黑子皆被换成了血琉璃,白子则是一枚枚削得极薄的骨片。
第一子落,鲁霄执白,骨片在指尖发出轻响:“当年夏泽在稷下讲学,曾言‘苍生为子’,今日朕便以己为子,赌他敢不敢吞。”
冯国章执黑,血琉璃在灯下透出妖异的光:“臣陪大王赌。”
第二子未落,台侧忽有笛声起,凄厉如鬼哭。
惊鸿自暗处走出,红衣换作素白,发间只簪一根竹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