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参田飘起淡淡的蜜香,那是沙参根开始饱满的信号。张谦背着竹篓上山,采来麦冬、玉竹,与刚挖的嫩参同炖,给村东头的李阿婆送去。阿婆患咳嗽三年,痰少而黏,夜里总咳得蜷成一团,舌红得像燃着小火苗——这是祖父说的“肺阴虚”。张谦的参汤炖得极讲究:沙参切薄片,麦冬去芯,玉竹削去老皮,加山泉水漫过药材三寸,文火炖足两个时辰,起锅时撒半勺野蜂蜜。阿婆喝了三回,夜里竟能安稳睡上两个时辰,后来逢人便说:“张小子的参汤,比神仙药还灵!”
张谦有个桑皮纸本子,专门记着种参的心得和治病的案例。纸页边缘已磨得发毛,上面用毛笔字工工整整写着:“光绪二十三年,立夏,赵三家小儿发热咳嗽,咽喉红肿,用沙参三钱、薄荷一钱、生甘草五分,水煎服,一剂热退。盖沙参清胃热,薄荷散风热,相须为用,如鸟之双翼。”又记:“霜降采参最佳,此时金气最盛,参根敛气足,味甘性纯,润肺如甘霖;若提前至白露采,根中水气未敛,性偏寒,恐伤脾胃。”字里行间,皆是对草木与天地节律的敬畏。
第二回 凶屠夺田逆天时
旌旗山下有个赵屠户,原是杀猪的,后来靠着放高利贷发了家,成了方圆十里的土霸王。这年秋日,他路过张谦的参田,见那沙参根粗如拇指,断面黄白如脂,放在鼻尖一闻,竟有股老母鸡炖汤的醇厚香,顿时眼露凶光——他前几日刚听说,城里药铺收上等沙参,一两能换半两银子。
“这参田,归我了!”赵屠户叉着腰站在田埂上,身后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旌旗山的土,五龙河的水,哪样不是赵家的?你个穷小子,也配种这么金贵的草?”
张谦攥着手里的竹耙,指节泛白:“田契在官府存着,祖上种了三代,凭什么给你?再说沙参这东西,要顺天时、合地气才能长好,你不懂种养之道,夺了去也是白搭。”
“放屁!”赵屠户一脚踹翻参田边的遮阳棚,“老子有的是钱,请最好的把式来种!”他当即命家丁把张谦捆在老柏树上,又让人拿铁犁翻耕参田。此时正是小暑,沙参刚进入“夏长”的关键期,根须在土里悄悄舒展,正要吸纳晨露夜雾的精气,哪禁得住铁犁翻搅?白生生的参根被扯断,浆汁渗进黄土里,像在无声地淌血。
更荒唐的是,赵屠户听家丁说“太阳越毒,根长得越壮”,竟下令把所有参苗连根拔起,摊在石板上暴晒。七月的日头像火盆,参苗不到半日就蔫成了枯柴,原本饱满的根变得皱巴巴的,闻着还有股焦糊味。张谦在柏树上看得心口淌血,嘶哑着喊:“逆天时者必遭谴!沙参喜阴恶燥,你这么折腾,种出的不是药,是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