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芎的茎秆是嫩紫色的,一节一节往上蹿,像串小小的玉如意;白芷的茎则是青白色,叶片更宽,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摸上去有些扎手。清晨的露水沾在叶面上,太阳一照,亮闪闪的,像撒了把碎银子。苏轼常在这里消磨辰光,看蜜蜂在川芎花苞上打转,听秋虫在白芷根下鸣唱,恍惚间竟忘了自己是被贬至此的罪臣,只当是回到了眉山老宅的后院。
昨夜下了场小雨,药畦里的土松松软软的。苏轼蹲下身,拨开川芎根部的泥土,看见几条银白色的根须在土里蔓延,像在悄悄编织一张网。他想起蜀道上的栈道,也是这样在悬崖峭壁间蜿蜒,把故乡和远方连在一起。"你这小东西,倒比人坚韧。"他轻轻拍了拍川芎的茎秆,指尖沾了些清冽的药香,那香味钻进鼻腔,竟让他想起母亲熬药时的味道——那时他偶感风寒,母亲总用川芎、白芷炖鸡汤,药香混着肉香,暖得人心里发颤。
阿福抱来捆柴,见先生对着药草出神,忍不住问:"先生,这川芎和白芷,除了好看,还有啥用处?"苏轼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土:"用处大着呢。川芎能治头痛,白芷可祛风,都是医家的宝贝。当年在杭州,有个老妇人头痛得厉害,我用这两味药配了方子,三服就好了。"他望着远方的秦岭,山势连绵如黛,像极了眉山的山影,"它们生在蜀道江南,却能在这关辅之地扎根,就像人,到了哪里都得活出滋味来。"
第二回:忆故园药畦事,念慈母手中香
秋风卷着落叶,在院门外打旋。苏轼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片川芎叶,叶片的脉络在灯下看得格外清晰,像张缩小的蜀道地图。他想起眉山老宅的后院,母亲程氏亲手开辟的药畦,比这凤翔的药畦大得多,种着川芎、白芷、当归,还有些叫不上名的草药。
那时他才十多岁,总爱跟着母亲侍弄药草。母亲的手很巧,既能写一手好字,也能辨认出哪种草药能治哪种病。她教他:"川芎的根是宝,要等到霜降后挖,那时的药性最足;白芷要晒得干透,不然容易发霉。"她择药时,鬓边的银簪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药香混着她身上的皂角味,成了苏轼最温暖的记忆。
有一年春天,苏轼读书读到深夜,忽然头痛欲裂,眼前发黑。母亲披衣起床,从药罐里取出些晒干的川芎,用酒泡了,放在瓦罐里慢慢熬。药香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坐在他床边,用小勺喂他喝药汁,药汁有些辛辣,却带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头痛竟渐渐轻了。"你这孩子,总不爱惜身子。"母亲嗔怪着,替他掖了掖被角,"这川芎啊,就像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哪里不舒服,就往哪里去,把淤住的气理顺了,病自然就好了。"
后来他出川赶考,母亲把一包川芎和白芷塞进他的行囊:"在外不比家里,头痛脑热的,自己熬点药喝,别总想着省钱。"那包药他带了很多年,直到在京城做官,还时不时拿出来闻闻,药香里藏着母亲的叮咛,像根无形的线,把他和故乡紧紧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