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明太医捻着山羊须俯身细看,见姬昭舌尖红得像熟透的杨梅,舌面却干得起了裂纹:“当用《医门法律》清燥救肺汤,石膏清金降火,杏仁降气止咳,枇杷叶清肺润燥……”话未说完已被李太医打断:“不可!殿下素体脾虚,石膏大寒恐伤中焦,需佐以……”两人争执间,药童已按方抓药,陶釜中升腾的药气带着麻黄的辛香,竟将殿内的秋燥之气烘得更烈。
三日后辰时,姬昭将药碗推到一边,碗底沉着深黄的药渣,像泡发的枯叶。“喝下去像吞了刚离炉的炭块。”他嗓音沙哑如被砂纸磨过,喉结滚动时能看见皮肤下紧绷的青筋,“喉咙里比晒裂的河床还干。”郑国公撩开儿子的衣襟,指腹刚触到胸口皮肤便惊得缩回——那肌肤紧绷如鼓皮,原本细碎的白屑已连成蝉翼状的薄片,轻轻一揭便露出底下淡红的嫩肉,恰似霜打后的花瓣被强行剥落。
“糊涂!”李太医突然拍案震落砚台,墨汁在医案上洇出狰狞的纹路,“方中羌活、麻黄皆是温燥之品,本欲润燥却反助火!”他再触姬昭脉象,浮数已转为沉细,指下那股滞涩感竟化作灼手的燥气,“肺阴被劫,中焦受损,如今是‘以火济火,釜底抽薪’啊!”殿外的秋风突然卷着落叶撞在窗纸上,“沙沙”声与姬昭压抑的干咳此起彼伏,像有人在暗处用竹片刮擦干裂的木板。
此时西斜的日头正照在药碗上,深黄的药汁映着窗棂,竟似凝固的血液。郑国公望着儿子腕间暴起的青色筋络,忽的想起半月前姬昭在溱洧河畔拾得的枯荷——那荷叶原本饱满的叶脉,如今已干得裂开细缝,恰如孩子此刻皲裂的皮肤。
第二部分 梨膏和参凝玉露,白帝祠前悟医机
秋祭那日的祭坛如一座玄色孤岛,矗立在溱洧河畔的白茅丛中。郑国公身着十二章纹的祭服,玄色锦缎上的日月星辰纹被晨露洇得发暗,腰间玉带扣上的蝉纹玉佩随着跪拜动作轻撞,发出冰裂般的微响。焚帛炉中腾起的青烟裹着朱砂与艾草的气息,如墨汁滴入清水般在秋空中漫开,郑国公吸入第三口时,喉间忽然掠过一丝针芒般的痒意。
当夜三更,寝殿铜漏的滴答声里夹杂着压抑的咳嗽。郑国公撑着锦被坐起,帕子掩口时触到湿腻的温热,展开看时,素白的鲛绡上洇开几点红梅似的血星,恰落在帕角绣着的“白帝”二字上。太医院闻讯急至,李太医见他舌面光剥如镜,诊脉时指下竟有细如游丝的寒意:“前番误用温燥,今又过用寒凉,麦冬、天冬虽润,然量大则伤脾阳,致寒湿内生。”话音未落,内室便传来腹泻的水声,熏得殿中白芷香都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