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味茯苓,”叶承天从竹匾里拈起块拳头大的茯苓,表面的龟裂纹路与老农人掌心的茧子惊人相似,“生在背阴老松根旁,得土气最厚,状似人形却能利水,《本经》称其‘主胸胁逆气,利小便’。”他将茯苓凑近老农人发颤的指尖,药香混着松木的清苦,竟让那不受控的手指微微一滞,“您脉濡苔腻,正是脾阳被困,好比松根在湿土里烂了心,得用茯苓的‘通’来导湿浊下行。”
说话间,阿林已抱来煨着的药炉,投入藿香、茯苓,又加了片经霜打过的生姜——那是埋在灶心土三个月的陈姜,表皮焦黑如碳,断面却泛着金黄的油润,“生姜得火土之气,”叶承天用银针轻挑姜皮,“既能散您脚泡冷水的寒,又能行脾土的滞,正如您犁田时要赶在谷雨前翻晒,让阳光晒透板结的土块。”
老农人望着药罐里翻涌的药汁,忽然觉得脘腹的胀闷渐渐淡了,反倒是记忆里的秧田在药香中愈发清晰:原来每次弯腰插秧,膝盖浸入冷水时,寒湿就顺着脾经爬进体内,正如叶大夫手中的藿香与茯苓,一辟一利,专治他这湿困脾土之证。当银针轻刺他阴陵泉、足三里二穴时,他脚踝的浮肿竟像退潮般消退,低头看见自己方才还紧绷的小腿,此刻已能勉强勾起脚趾——趾甲缝里的红胶泥,正映着药罐里茯苓与藿香舒展的倒影。
医馆外的雨雾不知何时浓了些,新落的雨丝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鼓点,药园里的艾草与茯苓苗在风中轻轻摇晃,叶片的弧度与老农人脘腹的轮廓相似,龟裂纹路与他掌心的纹路呼应。叶承天望着他唇色渐渐褪去青紫,忽然想起《本草纲目》里“湿为土之气,脾为土之脏”的记载——这满山的茯苓、藿香,原是天地给久浸水田之人准备的醒脾妙药,就像清明的节气,既是踏青的盛景,也是提醒世人健脾祛湿的警讯。当药罐“咕嘟”冒出第一缕白烟时,老农人鬓角的冷汗已收了七分,而窗外的梯田里,正有新秧苗在雨雾中舒展,恰似脾经气血在药气的疏导下,重新找到了运化的方向。
清明前一日的雨丝斜斜织着,医馆天井里浮动着青灰色的雾霭,老农人弓腰跨过门槛时,蓑衣上的雨珠滚落,在青砖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圆点,恰似他舌苔上斑驳的白腻。叶承天的掌心触到中脘穴时,指腹陷入黏滞的肌理,像摸到了浸满春水的棉絮,指下的阻力层层叠叠,混着隐约的水液震荡,恍若触到了秧田里未排尽的积水——那是寒湿在脾土深处淤积的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