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如起身,走到临窗的书案前。案上散放着几页花笺,有时她会抄录些诗词,或记下些零碎思绪。
宜溶也跟过来,垂首立在案前,等候吩咐。
今夜,张晴如却无甚风雅心情。
白日里在任蕙美那里再次碰的软钉子,此刻混合着小央子打听来的消息,在她脑中反复盘旋。
原以为只是个仗着技艺拿乔的戏子,稍稍施压便能拿捏,或许还能为己所用,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毕竟,皇上近来似乎颇欣赏这燕韶班的戏。没成想,竟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家底还如此……令人意外地硬实。
硬碰硬,显然不明智。且不说对方那油盐不进的性子,单是那“任家”二字背后可能残存的人脉和影响力,虽远在益州,但也难保这京城之中没有受过任家好处、或念着任家手艺的达官贵人。为一个戏子,不值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让她就此咽下这口气,却又万万不能。她张晴如入宫后,何时受过这等闷气?何况,若这任蕙美日后常在御前走动……
宜溶小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开口,试图宽慰。
“娘娘放宽心,任她什么来头,如今也不过是个戏子,在宫里还能翻出天去?凭她如何,也越不过您的位份去。”
“你懂什么!”
张晴如不耐地打断。
“位份?在这宫里,有时候位份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想起皇上看那些才情出众、气质特殊的妃嫔时的眼神,心里更是一堵。她有的,不过是鲜活跃于表面的活泼和那张还算娇艳的脸,以及……豁得出去的狠劲。
可这些,在那种沉静又自带底蕴的人面前,似乎总落了下乘。
宜溶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退到一旁,等着主子自己想通。
张晴如目光扫过镜台下那个普通的橡木首饰盒,里面装着她全部像样的头面,又想起任蕙美发间那支看似朴素、实则暗藏匠心的缠枝金簪,越发气闷。
“小央子今日还打听到什么?关于她怎么进的京,又怎么沦落到戏班的?本嫔想不起了。”
宜溶忙道。
“回娘娘,小央子说,似乎是家宅不宁,嫡母不容,生母又早逝,她才离了家。具体细节……那任大家口风紧得很,燕韶班的人也知之甚少,只知她是三年前孤身来的京城,一首益州小调唱得好,被班主看中,这才入了行。”
“家宅不宁……”
张晴如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近乎恶意的快感。
“呵,果然如此。嫡庶之间,哪来的真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