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婴儿的啼哭声。牛吃货猛地踩刹车,因为他们看见,前方的雾中站着个穿对襟褂子的男人,正是老照片里的“血人”——但此刻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惊恐,怀里抱着的不是脏器,而是个正在流血的婴孩。
“那是……阿野的父亲。”永革认出了银锁的光泽。
男人突然跪下,对着他们磕头。每次额头撞击地面,浓雾就淡上几分。当第七个响头落下时,雾中浮现出博物馆的穹顶——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三年前的地下仓库,七星阵的位置上,摆着的不是阴物,而是朵朵的铜铃发卡、阿野的银锁,以及永革口袋里的青铜油灯。
“原来……井眼一直在我们心里。”永革喃喃道。
朵朵突然惊醒,手里的发卡掉在油灯上。当铜铃与青铜碰撞的瞬间,所有雾气化作金光,仓库的展柜里,阴物们不再散发怨气,而是静静地陈列着,如同普通的老物件。李秀兰的照片旁,不知何时多了束新鲜的白色曼陀罗,花茎上系着牛吃货手写的卡片:对不起,祖先做错的事,由我来赔花。
阿野摸出手机,监控录像显示,油灯从未离开过展柜。所谓的“失踪”,不过是雾气制造的幻觉。而朵朵后颈的爪痕,不知何时已变回了柔软的胎毛,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走出博物馆时,阳光已经穿透云层。李家庄的方向传来打谷钟的清响,这次没有呜咽,而是明快的“当当”声。牛吃货打开后备箱,准备拿曼陀罗花茶压惊,却发现里面躺着只橘色小猫,脖子上系着的红绳上挂着枚铃铛,铃身刻着:赠给总把牛肉干掉在井里的笨蛋。
“是小兽的孩子?”朵朵好奇地伸手。
小猫突然开口,奶声奶气的:“是阿野叔叔的快递!他说,井里的雾气已经变成了云彩,以后都会是晴天啦!”
永革抬头看向天空,果然有朵云的形状像极了铜铃。云隙间洒下的阳光里,他仿佛看见穿旗袍的女子站在云端,朝他们轻轻挥手,手里的书卷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当最后一个记得诅咒的人忘记它时,诅咒便真正死去了。
手机在此时震动,阿野发来段视频:李家庄的孩子们正在井台遗址上做游戏,他们用曼陀罗花编成花环,套在打谷钟的钟摆上。当微风吹过,花朵与铜铃共鸣,奏出的不再是阴森的引魂曲,而是首轻快的童谣,歌词是牛吃货瞎编的:“曼陀罗白,铜铃响,井里住着糖瓜狼,吃了牛肉干,就把美梦唱……”
朵朵跟着哼唱起来,后颈的胎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永革摸出青铜油灯,灯座内侧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小字:人心无井,万物皆安。
而在更深的地底,当年的枯井深处,最后一丝怨气正随着雾气消散。两枚沉睡的铜铃终于张开缝隙,让阳光渗进它们七十年的梦境。在那里,没有血祭,没有诅咒,只有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年轻母亲,正摇着铜铃,哄她的孩子入睡,窗外的曼陀罗开得正好,风里全是人间的,甜美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