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的短刀在厢房发出颤鸣,刀刃“忍”字裂成“刃”和“心”,刀柄缠着的红布条滴下水来,在青砖上积成“逃”字水洼。她听见钱串子在东厢房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翡翠镯子该上油了”,却伴着“簌簌”的纸响——那是地契在羊皮纸上摩擦的声音。阿秀摸向腰间,玉佩断裂处露出的纸条上,“等我”二字已被泪水泡烂,露出底下用炭笔补写的“勿信字”。
子时三刻,雪粒子突然变成鹅毛大雪。刘老鬼看见李长卿的身影在雪幕中飘向山神庙,青衫下摆扫过的雪面没有痕迹,像极了他讲过的“踏雪无痕鬼”。庙门“吱呀”开启的声响里,混着磨墨的“沙沙”声,刘老鬼摸出藏在烟袋里的鹅卵石——唯一没丢的那块,上面“娘”字被刻刀改成“审”,笔画间嵌着新鲜的墨渣。
山神庙的供桌上摆着七盏血灯,灯油里浮着指甲盖,每盏灯对应一个纸人。刘老鬼的纸人胸口插着支狼毫笔,笔尖滴墨在“长工”二字上,将其连成“偿命”;钱串子的纸人腰间缠着算珠,算珠上的数字正自动变换,最后定格为“万贯成空”;阿秀的纸人手中握着断刀,刀刃切开“忍”字,溅出的墨汁写成“刃鬼索债”。
李长卿的青衫已变成血红色,他对着铜镜梳头,掉落的白发根根直立,在烛火中晃成“囚”字。镜面上不知何时写满了“孙长卿”,每个字都被红笔圈住,像极了衙门画押的死囚名单。他举起朱砂笔,却发现笔尖变成了黑蛋的断指,指腹上的茧子正好能按在征兵文书的指印上。
“该写终章了。”他对着虚空微笑,声音里带着解脱的颤抖,“用你们的血墨,写我的往生文。”砚台里的墨汁突然沸腾,溅在墙上形成“判”字,笔画间渗出黑血,每滴血珠里都映着被他害死的人的脸。刘老鬼的纸人突然抬手,狼毫笔指向李长卿的咽喉,笔尖写出“偿”字,墨汁穿透纸人,在真人的皮肤上灼出焦痕。
庙外传来马匹急刹的嘶鸣,师爷的身影撞开庙门,他腰间挂着的不是马鞭,而是根蘸满墨汁的铁链,链节上刻着“军法从事”四字。“西北兵败了,”他的刀疤泛着青黑,“所有文书都被砍了头,黑蛋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上示众。”话音未落,庙顶塌下块积雪,露出藏在梁间的征兵底册,“刘黑蛋”的名字被红笔圈住,旁边批注“孙长卿替身”,字迹是李长卿的,却用黑蛋的血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