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盖着鲜红车间公章的《待岗察看决定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阿娣盖着的薄被上,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他那只缠满肮脏绷带、仍在隐隐渗血的右手。纸页冰冷,隔着薄被,却仿佛直接烫在了皮肉上,烫进了骨头缝里。
仿佛是命运的无情嘲弄,那决定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阿娣的心上,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让他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他想起了自己在车间里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那些汗水和努力,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林秀捂着脸,压抑的啜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细碎地抖着。她不敢看阿娣的脸,那上面此刻凝固着一种近乎石化的空白,比她见过的任何绝望都要可怕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那些笑声和梦想,如今却都被这张冷冰冰的决定书撕得粉碎。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力和愧疚,仿佛自己也成了这场悲剧的一部分。
阿娣的目光没有焦点,越过林秀颤抖的肩膀,死死钉在宿舍那扇唯一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户上。窗框切割出的那一小片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破抹布,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他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都快要断绝。
他试图在那片灰暗中寻找一丝光明,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那片天空始终是那么阴沉,仿佛连天空都在嘲笑他的无助和绝望。
血掌印……60分……及格了……这三个词在他滚烫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地旋转、撞击,发出刺耳的噪音。他用命,用那只几乎要烂掉的手,在深渊的峭壁上抠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缝隙。他以为光就要透进来了,哪怕只有一线。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光的瞬间,一堵更厚、更冷、写着“待岗察看”的冰墙,轰然落下,将那道缝隙彻底封死,严丝合缝,不留一丝喘息。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噩梦中,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徒劳,每一次希望的火花都被无情地熄灭。这个噩梦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卷入一个又一个绝望的循环。他试图呼喊,试图逃离,但声音却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连回音都未曾留下。他的每一次努力,都像是在厚重的迷雾中摸索,看不见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归途的方向。
希望?那点微弱的光,熄灭了。在无尽的黑暗中,那点希望的光芒曾是他唯一的指引,而现在,连这最后的指引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剩下右手的伤口,在冰冷的纸页下,随着每一次沉重到麻木的心跳,传来一阵阵尖锐、持续、仿佛永无止境的钝痛。这痛楚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切割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现实的冰冷和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