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看李姐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用那只缠满脏布、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极其艰难地、近乎虔诚地,将那本《机械制图入门》举了起来,翻到折了角的那一页。他伸出完好的左手食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指尖的颤抖,指向图纸上那个如同魔咒般的符号“Φ”,还有旁边标注的那两个小小的汉字“直径”。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哀求和无助的迷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念…念什么?”
“它…是…什么意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昏黄的路灯下,李姐脸上的愠怒和冰冷,在看清阿娣手中那本破书和他所指的东西时,瞬间凝固了!
她锐利的目光,从阿娣因紧张而毫无血色的脸,移到他缠满脏污破布、依旧渗着脓血却死死托着书本的右手,最后落在那本沾满油污、被翻得卷了边的《机械制图入门》上,落在他指尖下那个小小的符号“Φ”和“直径”两个字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李姐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惯常的、严厉刻薄的面具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裂痕——是难以置信?是猝不及防的震动?是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下的东西?还是更深的不耐烦和即将爆发的怒火?
她盯着阿娣,久久没有说话。夜风吹过,只有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低鸣。
阿娣的心脏在死寂中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等待着,等待着那盆熟悉的、足以浇灭一切的冷水,或者更严厉的、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呵斥。
而在他看不到的宿舍楼二楼走廊阴影里,另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路灯下的这一幕——黄毛咧着嘴,脸上露出阴险而得意的笑容,悄悄缩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