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点头应了福晋的叮嘱,这王府的一砖一瓦曾是天家威严的注脚,此刻却成了需要处处遮掩的标记。
醇亲王载沣领着小厮出了侧门,看见那依旧华丽标志着王公贵族的马车,随即吩咐小厮与车夫将代表王府的标志性物件都取下来。
载沣对小厮说道,之后你给管家传达一声,今后王府出行尽量低调节俭。
奴才知道了,小厮回应着载沣的命令。同时将马车周边的装饰物都取下。
小厮接过门房递来的青布棉袍,把马车上有团龙纹暗纹的绸缎面严严裹进素色外褂里隐藏起来,方才掀开车帘。
车轮碾过青砖的声响惊飞檐角麻雀,两匹马拉的青布帷车已顺着柳荫道拐出府门,唯有车辕上那枚极小的景泰蓝瑞兽纹徽,在光影里若隐若现,算是残存的一点体面。
东交民巷的石板路比内城平整许多,车轮碾过落叶时几乎不闻声响。
载沣隔着帷布望着街角的德国岗哨,钢盔上的鹰徽在春日暖阳下泛着冷光。
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被迫签署《清帝逊位诏书》的雪夜,袁世凯示意派来的北洋军也是这样铁盔雪亮地守在北京城外逼宫。
载沣的青布马车碾过东交民巷碎石路时,车辕上的铜铃早被摘去,唯有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相随。
小厮阿福垂首抱着紫檀匣,匣中装着内务府造办处的玉器底账与近年兑换的金条清单——这些曾盖着“御印”的物件,此刻成了叩击洋行大门的“投名状”。
马车在德华银行门前停下,门童见是熟客,忙不迭用半通不通的汉语哈腰:“醇王爷今日可是要见穆勒经理?他刚从使馆区回来,正有时间呢。”
德华银行·治外法权
在挑高的穹顶下,水晶吊灯将穆勒的金边眼镜照得发亮,这位留着威廉二世式八字胡的德国人领着载沣进入办公室详谈。
德国德华银行总经理穆勒的办公室充满啤酒花气息,墙上挂着威廉二世的骑马画像,马靴尖正对着东交民巷地图上的“德国兵营”标记。
“根据《辛丑条约》,德国租界内的一切资产受帝国法律保护,”穆勒指了指拿出来放在桌上的《德华银行保管条例》,德文条款间夹着红笔标注的中文译稿。
“亲王阁下应该清楚,敝行所在的德国租界地不受民国政府法律管辖。”
“王爷您只需在这份‘托管声明’上盖下私印作为画押凭证,我行会将您的黄金存入汉口德华银行的地下金库——那里的深度足以抵御炮弹,钥匙由您亲自保管,连行长也无权查看。”
穆勒经理忽然指向窗外的兵营岗哨,“至于民国政府?他们的巡警连租界边的梧桐叶都不敢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