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朱漆大门终年紧闭,檐角蹲踞的狴犴石兽怒目圆睁,似要噬尽世间奸邪。秋风掠过,檐下铁马叮当作响,如诉如泣。
许延年踏着青石板拾级而上,深绯色官服的下摆在秋风中微微翻卷,腰间银鱼袋随步伐轻晃。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佩剑上,骨节分明。
"许大人!"守门的衙役见到他,连忙抱拳行礼,脸上堆满笑容,眼角皱纹挤作一团,"恭贺新禧!大人今日气色极好,想是新婚之喜,连这秋风都沾了几分喜气。"
许延年停下脚步,眉梢微挑,唇角不自觉上扬:"承你吉言。"这温润如玉的四个字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惊得那衙役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这位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可是连个笑脸都吝啬给的。
穿过森严的仪门,青砖墁地的甬道两侧立着黑沉沉的刑架,秋风卷过时,铁链相击之声如冤魂低泣。正堂上高悬"明镜高悬"匾额,其下檀木公案被磨得发亮,案角一尊青铜獬豸镇纸,独角所指之处,不知断过多少生死。
"延年来了!"大理寺丞裴肃的声音自廊下传来。老丞相手捧茶盏,花白胡须上还沾着茶沫,眯着笑眼将他上下打量:"老夫晨起见喜鹊登枝,就知今日定能见到位春风得意的郎君。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连官袍都透着喜气。"
许延年转身拱手回礼,广袖垂落如云:"裴老说笑了。延年不过寻常模样,何来春风得意之说?"话虽如此,眉宇间的冷峻不知何时已悄然化开,眼角眉梢都染着几分掩不住的喜色。
他生得一副极凌厉的好相貌——剑眉如刃,凤眼微挑,不笑时如寒潭映雪,叫人不敢逼视。偏生新婚燕尔,那双眼尾竟无端添了三分春色,眼波流转间似有桃花坠入清潭,生生将"玉面阎王"的煞气化作了绕指柔。
裴肃拊掌而笑,茶盏在手中轻晃:"这眼角含春的模样,哪里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玉面阎王'?"这气色,怕不是陆神医日日熬了参汤滋补?"
周寺正与赵主簿闻声而来。周寺正凑近细看,惊得倒退半步:"许大人这气色......下官险些没认出来。"他转向赵主簿低语,声音却故意让在场众人都听得真切:"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体?上月见他审案时,那眼神还冷得能冻死人呢。"
赵主簿捻着山羊胡,眼尾笑纹深深:"周大人年轻不知事。这哪是什么精怪,分明是月老的红线显灵。"他故意提高声调,"许少卿成婚前几日下官去送文书,见许大人对着卷宗走神,墨汁污了衣袖都浑然不觉,嘴角还噙着笑。更奇的是——"他故意拖长声调,引得众人纷纷侧耳,"有衙役路过许大人值房,说听见里头有人哼着小曲儿。那调子听着像是《凤求凰》......"
闻言众人都掩口轻笑。许延年耳尖微红,轻咳一声:"赵主簿莫要胡言,那日不过是思索案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