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白牡丹上,眼中痛色弥漫。
那样的痛,他却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关于记忆的色彩好像大多是白的。
下起来没完的雪,像雪一样的梨花,藏在柜子里的雪娃娃,连她给他做的清汤面,都是白的,现在,又多了这代表着悼念的白牡丹。
视线转到她苍白的脸上,她的脸已经瘦得没有一只手掌大,眼窝凹陷着,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只是眼神不再澄澈如湖水,而是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祁让先开口:“朕已经答应放你离开,你为何还赖在这里不走?”
他像是很久没说话了似的,声音干涩喑哑,像古庙里年久失修的木门,推开的瞬间,沧桑和颓废扑面而来。
“皇上想我去哪儿?”晚余语气平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我想走的时候你百般阻挠,我逃走了你都要千里迢迢把我抓回来,如今我遍体鳞伤,一无所有,只剩这一副残破之躯,你却要我走。”
她嗤笑一声,语带嘲讽:“你以为你这样很大度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走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祁让皱眉反问,垂在膝头的双手,用力收紧,像是在隐忍。
晚余说:“为了什么,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说要对你宝贝女儿动手,你立刻就见我了,什么意思还要我说明吗?”
“嘉华是你的宝贝女儿,是不可替代的长公主,那梨月算什么?”
“我只说要对嘉华不客气,你就急了,怎么她们母女害死梨月,你却一点都不着急?”
“你想让我走,不就是怕我找她们麻烦吗,你已经死了一个孩子,另一个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是吗?”
“还是说因为某个妃嫔的家族对你有用,你不能动她,只能让梨月枉死?”
若果真如此,你配做梨月的父皇吗?你对她的爱,只是嘴上说说吗?”
晚余很冷静地说完了这些话,从头到尾没有一个高音,只有上下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祁让看着她,想到她在乾清宫昏迷的那三天,想到乌兰雅说的“她只是还没死”的话。
他以为她这回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没想到她还是撑住了。
就像盆里枯萎的花,已经肉眼可见的死亡,一瓢水浇下去,就又起死回生般地支棱起来。
祁让明白,这瓢让她起死回生的水,叫作仇恨。
是仇恨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仇恨来医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