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突然翻涌,将他转身的身影吞没。柳黎追出两步,绣鞋踩碎满地露珠,只触到一团消散的雾气。任卿攥着断布的手缓缓垂下,望着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木屐印——深的那道嵌进湿润的泥土,浅的那道已被露水填满。檐角铜铃摇晃得愈发急促,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远处乌鸦的啼叫,惊起满树麻雀。柳黎望着雾气弥漫的巷口,突然捂住嘴啜泣起来:"他...他又要去送死..."任卿起身抱住颤抖的好友,目光死死盯着木屐印消失的方向,泪水砸在掌心的断布上,晕开金线绣的并蒂莲。
路人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肩头早已被细雨洇透,布料沉甸甸地贴着脊背。他踩着水洼里摇晃的灯影,每一步都将倒影踩碎成闪烁的光斑,又在身后重新拼凑。远处居民楼零星亮着的窗户,昏黄的光穿透雨幕,像沉入深海的渔火般忽明忽暗。胡大爷家的阳台隐在浓重的夜色里,唯有防盗网的铁栏泛着青灰色冷光,像张静默的巨网。
潮湿的楼道里弥漫着霉味与旧报纸的气息,他的指节重重叩在斑驳的绿漆铁门上,金属撞击声惊飞了墙根的蟑螂。"谁啊?"门内传来胡大爷沙哑的吆喝,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门锁转动的声响过后,门缝里泄出暖黄的光,胡大爷灰白的鬓角率先探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眼角的鱼尾纹里都嵌着震惊:"小祖宗!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身上湿成这样,不要命啦?"话音未落,老人猛地拉开门,藏青色棉袄肩头还沾着几片烟叶碎屑,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大爷!"路人跨进门槛,运动鞋在瓷砖上蹭出闷响,溅起几星泥水。"我有要紧事!"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急切。客厅里陈年烟草味混着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老式挂钟的滴答声与电视新闻的低语交织成诡异的韵律。
藤椅突然发出吱呀声响,蜷在阴影里的师父缓缓直起身。老人枯瘦的手指夹着快燃尽的烟卷,烟灰长到摇摇欲坠却浑然不觉,褪色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手肘处还打着深色补丁。"小兔崽子,"师父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布满血丝的眼底突然泛起水光,干枯的嘴唇哆嗦着,"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