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镇的秋意总裹着药香。镇口那棵百年五味子树把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红透的浆果垂在枝头,风过时簌簌作响,像串起的玛瑙珠子。王宁站在百草堂的柜台后,指尖捻着粒刚晒干的五味子,果皮皱巴巴的,却透着股酸甜交织的醇厚气——这是今早张阳从后山采来的新货,蒸晒得正好,表皮泛着琥珀色的光。
“哥,李大叔家的药该熬第二剂了。”王雪抱着个陶药罐从后堂出来,粗布围裙上沾着些深褐色的药渍。她梳着利落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鼻尖沾了点白霜——天刚亮她就跟着张阳去山腰采药,裤脚还沾着草屑。“他那咳嗽见好没?”王宁抬头,目光落在妹妹冻得发红的耳垂上。他穿件月白长衫,袖口磨得有些发亮,左手食指第二节有道浅疤——那是十年前为救个误服毒草的孩子,情急之下徒手挖药根划的。
“痰少了,就是夜里还盗汗,枕头能拧出水。”王雪把药罐放在火塘边,铁钳拨了拨炭火,“张阳说,后山的五味子比往年结得密,就是今年秋雨多,得趁着晴日多晒几批。”
正说着,张娜端着盘蒸好的山药走进来,素色布裙上别着个绣着药草的香囊,是王宁去年亲手绣的。“刚蒸好的,给你们垫垫肚子。”她把盘子往柜台边一放,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的《本草纲目》拓本,忽然蹙起眉,“今早巷口的刘婶来说,她家小子也开始咳嗽,跟李大叔一个模样。”
王宁捏着五味子的手指顿了顿。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婉儿掀着斗笠走进来,青布道袍上沾着露水。她是三个月前云游到百草镇的,据说祖上是御医,一手辨药的本事出神入化。“王掌柜,不对劲。”她摘下斗笠,露出双清亮的眼睛,眼角有几道细纹,却透着股锐利,“我刚从东头回来,陈家媳妇说,她男人昨夜心悸得厉害,攥着胸口直哼哼,跟庙里的签文上说的‘邪祟缠身’似的。”
话音未落,药铺外忽然一阵喧哗。只见济世堂的刘二狗举着个幌子,在街心跳着脚喊:“都来看啊!百草镇遭天谴了!这是邪气入体,得用重金求神药才能压下去!”他身后跟着个穿绸缎马褂的胖男人,正是济世堂掌柜孙玉国。孙玉国捋着油亮的辫子,嘴角撇出抹得意的笑,手里举着个锦盒,盒里装着些黑乎乎的药丸:“乡亲们,我这‘镇邪丹’可是用长白山老参配的,一粒能保平安!”
王宁推开柜台门走出去,月白长衫在秋风里轻轻晃。“孙掌柜,行医者当辨病症,怎可动辄言鬼神?”他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人群静了静。孙玉国斜睨着他,三角眼眯成条缝:“王掌柜是说我骗人?那你倒说说,这病是啥来头?”
“待我看过病人便知。”王宁转身要回铺,却被个气喘吁吁的妇人拉住。“王大夫,救救我家男人!”妇人脸上沾着泪痕,袖口磨得发亮,“他咳得直吐血,孙掌柜的药吃了更厉害!”
王宁跟着妇人往家走,王雪拎着药箱紧随其后。那男人躺在土炕上,盖着打补丁的棉被,嘴唇干得起皮,见人进来就剧烈咳嗽,痰里果然带着血丝。王宁伸手搭脉,指尖刚贴上腕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脉象细弱,像风中残烛,却又带着股虚浮的躁动感。“掀开被子我看看。”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