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青溪镇的晨雾还带着夏末的余温,百草堂的门板已被王宁卸了大半。他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挽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沾着些深褐的药渍——那是昨日炮制当归时溅上的。“哥,南瓜子都晒透了?”王雪抱着个竹簸箕从后院出来,粗布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淡淡的草木香。她梳着双丫髻,发绳是药房里裁剩的棉线,却衬得那张带着几粒雀斑的脸格外清爽。
簸箕里的南瓜子铺得匀匀的,金褐色的壳上还留着月牙形的纹路。王宁伸手捻起一粒,指腹摩挲着壳上的绒毛:“再晾三日,得让潮气走透了。”他指尖的老茧是十年抓药磨出来的,指节处还有道浅疤——那年给孩童取鱼骨卡喉,被慌乱的家长推搡着撞在药柜角上。
正说着,街口传来一阵哭嚎。张娜端着刚熬好的南瓜粥从灶房出来,素色围裙上沾着点点橙黄:“准是老李家的小柱子又闹肚子疼了。”她话音未落,一个妇人已抱着孩子冲进药铺,粗布帕子捂着孩子的嘴,却挡不住那阵阵干呕声。
王宁放下南瓜子,手指搭上孩子的手腕。小儿的脉搏细弱得像游丝,他又掀起孩子的眼皮,眼白处泛着淡淡的青。“多久了?”他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三天了!”妇人抹着泪,“吃啥吐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王雪已麻利地拉开抽屉,取了个青瓷小碗,王宁接过,从药柜第三层摸出个纸包,倒出些南瓜子粉末。“用温水调开,分三次喂。”他又嘱咐,“切记,得是生瓜子研的粉,熟的没用。”
妇人刚走,对街的济世堂就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孙玉国穿着件浆得发硬的绸衫,正站在柜台后骂骂咧咧,油亮的辫子甩得像条鞭子。“姓王的又抢生意?”他眼角的赘肉挤成一团,“刘二狗!”
刘二狗从账房里钻出来,裤脚还沾着泥——大清早去堵采药人的路,想低价收野山参。“老板,那王宁给孩子吃南瓜子呢,说是能打虫。”他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孙玉国冷笑一声,金戒指在算盘上敲得啪啪响:“南瓜子?那玩意儿能当药?去,给我喊街坊们来,就说王宁拿吃食糊弄人,要真能治病,我孙字倒着写!”
郑钦文蹲在门槛上磕瓜子,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老板,要不咱也进点南瓜子?”他头发乱糟糟的,像堆枯茅草。“进个屁!”孙玉国一脚踹翻脚边的药箱,“咱卖的是正经药材,不是地里刨的瓜籽!”
日头升到三竿时,百草堂的门槛快被踏破了。镇上近半的孩童都犯了同样的病,王宁让张娜把后院的南瓜都搬了出来——那些橙黄的瓜堆在墙角,像堆小太阳。“嫂子,这瓜真能吃?”王雪一边帮着剖瓜取籽,一边好奇地问。张娜笑着切下一块,递到她嘴边:“你哥说这瓜性温,补脾胃的。去年你风寒初愈,不就是靠喝南瓜粥养回来的?”
王雪咬了一口,清甜里带着点绵密。忽然听见对街一阵喧哗,刘二狗举着个铜锣,正站在石墩上喊:“大伙听着!南瓜子性寒伤胃,吃了要出人命的!济世堂有祖传打虫药,见效快,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