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通州码头。
作为京南大运河的北端终点,这里是大安朝水路交通的咽喉,更是整座京城的财富动脉。
此刻,码头上早已是一片沸反盈天的景象。
河道之内,南来北往的漕船、商船、渔船挤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只见桅杆林立,如同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枯木森林。
码头之上,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的力工们,肩膀上扛着沉重的麻袋与木箱,口中喊着雄浑的号子,汗水在初春的阳光下蒸腾起阵阵白雾。他们的脚下,青石板路被经年累月的汗水与河水浸润,泛着湿滑的暗光。
“大碗茶!大碗茶嘞,三文钱一碗,水随便续!”
“烧饼,热乎乎的烧饼!两文钱一个!”
“孙家船队要三十个跟船的力工,去潍州,想去的到孙掌柜那里报名登记!”
空气中,浓郁的鱼腥味、桐油味、汗臭味,以及从不远处食肆里飘来的肉饼香气,混杂在一起。
然而,在今日这片一如往常的喧嚣中,却又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码头最西侧,一处视野最好、平日里专供官船停泊的渡口,今日一早便被数十名身穿革新司官袍的官吏清了场。
范仲淹一袭青色常服,身姿笔挺,正负手立于渡口的最前端。他身后,是均田司的一众下属,一个个神情肃穆,眼神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紧张。
这不同寻常的阵仗,自然引来了码头上无数好奇的目光。
“喂,老张,那边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就被官府的人给占了?”一个茶水摊的老板,拿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正在卸货的船工头子。
那船工头子抹了把汗,朝范仲淹的方向努了努嘴:“谁知道呢?看那架势,领头的好像是新上任的那个革新司的范大人。听说是要等一批从江南来的大船队,也不知道是运的什么宝贝,要这么大阵仗。”
“江南来的大船队?”茶水摊老板伸长了脖子,极目远眺,“我瞅瞅……嗨,河面上除了这些跑惯了的老家伙,哪有什么大船队?”
他话音刚落,那船工头子的脸色,却猛地变了。
他那双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练就出来的锐利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运河的尽头,那水天相接的模糊之处。
“不……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再看!”
茶水摊老板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这一次,他脸上的轻松也消失了。
只见那遥远的天际尽头,一片巨大的阴影,正缓缓地、逆着晨光,向码头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