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赵汝安亲自走下御阶,虚扶了一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来人,给贺老看座,上热茶驱寒。”
贺舟被按在锦墩上,一杯滚烫的参茶递到手中,他却无心去喝,只是捧着,浑浊的老眼中便涌出了泪水,声音哽咽:“陛下啊!老臣今日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为我大安的祖宗基业,向陛下进一言啊!”
他将昨日在均田司门前未竟的哭诉,添油加醋地又演了一遍,将余瑾清查田亩、调控粮价之举,描绘成了动摇国本、与民争利的苛政。
言辞之间,句句不离“祖宗之法”、“社稷安危”,仿佛余瑾已是祸国殃民的奸佞,大安王朝已在倾覆的边缘。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罢黜余瑾,以安天下士人之心,以固我大安百年国祚啊!”说罢,他将茶盏往地上一放,便要再次离座叩首。
赵汝安始终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他时不时地点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眼神却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
“贺老的忠君爱国之心,朕明白了。”待贺舟哭诉完毕,赵汝安才温言安抚道,“此事干系重大,朕会审慎考量。贺老年事已高,切莫再如此折腾身子,快回府歇着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老臣的尊重,又未做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贺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汝安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在梁宇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御书房。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御书房内,赵汝安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他走到书案旁,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弹劾余瑾的奏章,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当京城的大部分角落都已归于沉寂,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赵汝安疲惫地揉着眉心,将最后一本奏折丢开。
“梁宇。”
“奴婢在。”
“秘密传余瑾入宫。”赵汝安的声音里,再也听不到白日里的沉稳,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烦躁。
一道黑影自宫中悄然驰出,直奔平章事府。
余瑾被内侍引着,穿过幽深寂静的宫道,来到御书房前。
他心中早已了然,这一趟,必然是因贺舟而起。
踏入御书房,一股沉闷的压力扑面而来。
赵汝安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前,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
“参见陛下。”余瑾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