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一米七左右的中年男人正梗着脖子骂,粤语又快又冲,像炒豆子似的蹦出来:“你条粉肠睇咩睇?呢度系耕田嘅牛车咩,想停就停?再乱刹,我拆咗你个方向盘丢去山沟!”
“娘的,管他骂啥,”张涵摘下钢盔往重机枪上一扣,“我现在烦的是为啥又不动了。”
周围的方言还在叽叽喳喳炸响,河北话的粗、江西话的硬、广东话的脆,搅在一块儿像听天书,连猜带蒙都捋不清头绪。
这不像有些部队,兵员都是按地域征召的,一整个连里,同乡能占去大半,甚至能找出七八个一个村出来的。
那样的部队,凝聚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就说当年抗战的川军,一整个师拉出来全是巴蜀子弟。
开口都是“要得”“龟儿子”,哪怕装备差得扛着老套筒就上战场,可弟兄们是一个县一个乡出来的,谁家里没沾亲带故?
阵地上见着同乡倒下了,喊着“为三哥报仇”就敢抱着炸药包往前冲,那股子狠劲,靠的就是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乡情。
还有西北军的大刀队,全是关中山沟里一起长大的汉子,一声“抄家伙”,甭管长官喊啥战术,跟着身边发小往前抡刀就对了
但自己这一车人是什么货色?
十三个人,说是二营三连一排的,在原部队还没混熟脸,编制就被调来调去拆得稀碎。
八个列兵,三个上等兵,一个中士,就张涵一个上士。
说出来都寒碜,这军衔顶破天的队伍,怕是全团找不出第二份。
“全员保持安静,行军途中不得大声喧哗,不知道吗?”
后车厢的帆布帘被猛地掀开,光柱从身后直射进来,把三个宪兵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座黑黢黢的铁塔杵在帘口。
后车的车灯正照着他们,逆光里看不清脸,倒有点像戏文里踩着霞光亮相的煞神。
张涵叼着烟抬眼扫了圈,见仨人里顶头的也才挂着中士衔,嘴角悄悄挑了下。
他把烟蒂往鞋底碾灭,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带着点混不吝的笑:“弟兄们也不是瞎嚷嚷,就是心里头犯嘀咕。咱这一路就没正经往前挪过,动不动就停下来耗着,这都第几回了?总不能让弟兄们当糊涂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