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靶场飘着细雪,吴俊蹲在炊事车旁的背风处,用铝饭盒盖当筷子刮着碗底残留的土豆糊。
听见其他排的集合哨声在远处若有若无地飘,他抹了把嘴站起来,抬手打了个带午饭味的饱嗝。
“大个、三班长、陈老蔫,过来搭个耳朵。”他冲正在消食的几个士官招手,武装带在腹部被撑得紧绷。
“别跟个新兵蛋子似的瞎晃荡,把你们兜里的‘宝贝’掏掏,咱排里新丁多,往后都是钻一个战壕的弟兄,别学176旅那帮孙子喝兵血。”
说着从战术背心暗袋摸出个皱巴巴的油纸包,里面躺着五根烟。“这是我的配给,老子自个儿留两根防夜岗犯困,省下全给你们分了。”
“得嘞!”被叫“大个”的二班长嗓门像开春的破冰船,伸手就从吴俊掌心夹走两根烟,粗粝的指尖碾过烟支时特意把歪扭的滤嘴捋直,转头冲旁边正要瞪眼的一班长陈老蔫咧嘴:“你个老烟枪别跟我甩脸子,你们三班新兵少,老兵自己有存货,加上你的,一根够给崽子们塞牙缝了。”
接着,他揉了揉肚子,转身冲新兵堆里一吆喝:“二班的!会冒烟的把爪子伸出来啊,冻僵了老子可不负责掰!”
张涵忙不迭举手,作训服袖口滑下来,作为两天没沾烟的老烟枪,此刻他指尖冻得发红却攥得发紧,生怕班长漏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认清自己的班长:大个中士足有一米八五,军帽压得低,浓眉下一双眼睛笑起来像两道刀疤,说话时哈气里带着午饭的土豆味。
“一人一根,都别挑,这烟叶子可金贵着呢。”
大个的拇指在烟盒里拨拉两圈,先给旁边的新兵递了根规整的,烟纸金黄得像晒干的玉米叶,再给张涵时,指尖捏的是滤嘴歪扭的“残次品”,烟丝从裂口漏出半截,像条灰白的蛆。
“谢班长。”张涵接过烟,滤嘴还带着牙印,显然是从谁的配额里匀出来的。
烟支比记忆里农村抽的旱烟细两圈,金黄的烟纸薄得透光,凑近能看见未碾碎的烟叶梗,像嵌在纸里的碎骨。
“你小子上辈子怕不是灶王爷转世,闻着烟味就能投胎?”老李凑过来晃了晃冻得发亮的塑料打火机,外壳上的卡通图案早被磨得模糊,他早上捡的烟丝还裹在报纸里,此刻正用冻僵的指甲卷着烟丝。
“嘬口尝尝?”张涵把烟递过去,老李却摇头,用冻得打弯的拇指压实报纸卷的烟嘴,故意将打火机倾斜45度,让火苗只舔到张涵烟头的边角。
“班长给的正经烟金贵,留着晚上抽。他说话时打火机“咔嗒”响了两声才冒火苗,塑料壳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噼啪”响,“你靠过来点,这火机油剩的不多了。”
火苗窜起的刹那,两人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那我也只抽一半,下一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呢!”张涵叼着烟,赞同的说道。
可是这烟味却很涩,就像是那种廉价香烟的味道,第一口就呛得张涵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