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里江的流冰已碎成星点,28艘四百料浅船正以桨帆驱动,在江面划出缓滞的水痕。
而三艘150吨炮艇中,最前那艘的动静却截然不同,
“薄珏号”的两舷各立着一丈二尺直径的明轮,轮叶以红松拼接、边缘包铁,正随着蒸汽机的突突声飞速转动,搅得江水翻出雪浪,船尾拖出两道比桨帆船深三倍的航迹。
这船的壳板用的是东北特产的落叶松木,经桐油浸煮后泛着深褐光泽,
两舷明轮恰在船体中部,轮轴与甲板上的双作用汽缸蒸汽机通过曲柄连杆直连,转动时带着沉稳的震颤。
烟囱里喷出的气团底层裹着煤燃烧的灰黑烟粒,上层浮着蒸汽冷凝成的白雾,在晨光里拧成一道黑白交织的柱,老远就能瞧见。
“这船——竟快成这样?”
袁可立扶着舰桥栏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方才还想叮嘱沈有容注意流冰,转眼便见“薄珏号”轻松碾过一块半尺厚的浮冰,明轮带起的水花溅到三丈外,而旁边一艘四百料浅船正费力地摇桨绕冰,两相对比,航速差得竟有近一倍。
沈有容也看直了眼,他掌船三十年,从没见过这般不借风力的船:
“昨日试航还只觉稳,没想真能跑过桨帆!”
“你看那明轮,转得比走马灯还快,逆流都能压着水走。”
说话间,“薄珏号”已超出后列浅船两船身距离,明轮搅起的浪甚至推着旁边的运兵船晃了晃。
船尾的甲板上,徐光启正盯着汽缸旁的安全阀,见铁球跳得匀,捋须笑道:
“风箱式汽缸果然管用,蒸汽推着活塞来回动,力气比单动时足了三成。”
此时的蒸汽机还靠重力式安全阀控压,阀顶的铁球随着压力起伏轻颤,哧哧地漏着余汽,倒比任何仪表都直观。
薄珏蹲在明轮轴边,用木尺比对轮叶与水面的倾角:
“玄扈先生看这轮叶角度,我改了三次,总算能少打些水漂,船快了不少,要是角度再调得精准些,怕是还能更快些。”
“若是这机器能安在飞车上……”
徐正明忽然插话,他手里还攥着画了一半的旋翼草图,
“我那飞车的螺旋桨,要是也用蒸汽机驱动,说不定真能离地三尺!”
这也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历史上因为明末乱世而被埋没,
如今到了永明镇,必将是一位冉冉升起的科学新星。
徐光启闻言摇头:
“这机器眼下才顶得上十头犍牛的力气,飞车要克服自重,怕是得百头牛的力才够。”
薄珏也跟着摆手:“何况这蒸汽机连汽缸带锅炉,足有两千斤重,飞车怎可能带起来?”
徐正明却不死心,拽着薄珏的袖子:
“子珏,咱们能不能造个小点的?那样应该就能飞起来了!”
两人说话时,李国助正望着明轮的转动出神。
他当然知道徐正明的想法并非空想,只是那得等内燃机出现,
烧煤油、体积小、马力足,可这距离现在,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他没插嘴,只看着“薄珏号”的烟囱,那道黑白气柱在江风里越升越高,像在为这个时代的蒸汽梦想,标出一道笨拙却坚定的轨迹。
“起帆!” 沈有容忽然扬声下令。
“薄珏号”的前桅风帆缓缓展开,这才是它的主动力,
双作用汽缸式蒸汽机刚造出来不久,动力还不足,加上船上带的煤有限,
所以只在无风或逆风时启动,能借风力便尽量不烧火,这正是机帆联合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