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宁立于熟悉的讲台之上,气度沉凝。他没有讲艰深晦涩的经义,而是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得,尤其是在松阳书院求学时那些豁然开朗的顿悟、先生们点拨的关键、读书作文的实用法门,结合当下学子们的水平,深入浅出地娓娓道来。
他引经据典却不掉书袋,剖析文章精妙处如庖丁解牛,许多见解对已有功名的秀才都大有启发。
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学堂里只闻学子低低的呼吸声和他清朗温润的嗓音。
这满堂的兴奋激动之中,最按捺不住骄傲的,当属林满和林才这两个半大小子。
他们坐在前排,腰杆挺得笔直,小脸兴奋得通红,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趁着讲解间隙的安静,林满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努力压低却依然透着得意:“嘿,知道不?台上那位,是我亲姐夫!”
林才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对对对!陈举人,就是我姐夫!哈哈!”那副与有荣焉、恨不得宣告天下的模样,引得周围学子一阵低笑。
周围人无奈地摇摇头,念在他们年纪尚小,又是举人老爷的亲眷,这份少年人的得意倒也可爱,便未多加苛责。
讲学圆满结束,在师长和学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与雷鸣般的掌声中,陈行宁辞别恩师同窗,走出镇学大门。
秦云飞早已将马车备好,恭敬地候在一旁,陈行宁正欲登车,一道人影却突兀地拦在了车前。
来人正是陈行宁的四哥,陈行正。
秦云飞眼神一凛,瞬间闪身挡在陈行宁侧前方,右手下意识地按紧了腰间的刀柄,浑身肌肉绷紧,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唯恐他对自家少爷不利。
只见陈行正站在马车前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见到举人弟弟的兴奋,有对其如今身份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不知从何而来的笃定和自信。
他搓了搓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热络:“六弟!讲学完了?辛苦了辛苦了!那个……大哥在家里,专程等你呢,快随我回去吧!”
陈行宁脚步顿住,并未立刻上前。他理了理微有褶皱的衣袖,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拂去什么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抬眼看向陈行正,目光平静无波,语气更是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四哥,有事便在此处直说。天色不早,我要回村了。”他刻意加重了“回村”两字,清晰地划下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