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那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会在身下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中碰到一些枯死草茎的根部。
每当此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凶狠,将其从冻土中扯出,看也不看就胡乱塞进嘴里,用尽残存的力气咀嚼着。
草根苦涩粗糙的纤维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刮擦着早已伤痕累累的喉咙,立刻激起一阵阵强烈的干呕冲动。
他紧闭双眼,额上青筋暴起,强迫自己将那团带着土腥味的纤维硬生生咽下去。
胃里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似乎因此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微小的代价,是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砂纸反复磨过般的剧痛,以及肠胃因无法消化这粗粝异物而发出的阵阵痉挛绞痛。
这一夜,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在黑暗中缓缓爬行。
他在剧痛、寒冷、饥饿和眩晕的无尽轮回中苦苦挣扎。
每一次当意识即将沉沦,坠入那诱人的、没有痛苦的黑暗深渊时,眼前便会猛地炸开黄尖涧那地狱般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尸骸!
破碎的甲胄、断裂的兵刃、冻结的血泊、散落的旗帜……层层叠叠,填满了整个狭窄的山涧。
鲜血像决堤的河流,肆意奔涌,染红了沟壑间的每一寸雪地,又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冻结成一片片猩红刺眼、滑腻致命的冰面。
同袍们临死前那凝固在脸上的表情,是扭曲的痛苦,是燃烧的愤怒,是刻骨的不甘!
一双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死死地瞪视着灰暗阴沉的苍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面猎猎飘扬的帅旗之下——卢珪那张温润含笑的脸!
那笑容,此刻在韩休琳濒临崩溃的意识里,扭曲、放大,如同九幽之下恶鬼最阴毒、最得意的嘲讽。
刻骨的仇恨瞬间化为烧红的烙铁,带着滋滋作响的剧痛,一次次狠狠烫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上,将他从昏迷的边缘硬生生拽回!
“卢珪……郭子仪……”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断断续续地从他咬紧的齿缝间挤出,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毒汁,伴随着每一次撕裂般的痛苦喘息和牙齿无法控制地剧烈打颤的“咯咯”声,“等着……老子……爬……也要爬回去……撕了你们……啖肉……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