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山临海断崖的最高处,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喧嚣已沉入更加深沉的夜色。月光并非倾泻,而是如一层流动的、半凝固的银霜,浸透了客栈每一片黛瓦,每一根朱漆廊柱,甚至将檐下悬挂的铜铃都镀成了哑光的银器。夜风自荻花洲深处卷来湿重的雾气,带着海盐的涩味与白日里跋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腥咸威压。露珠在廊下悬挂的竹骨风灯上悄然凝结,沿着灯骨缓缓爬行,最终不堪重负地坠落,“啪嗒”一声,在青石台阶上摔碎成更细小的水光,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旋即被夜雾吞没。
羽倾背对着温暖的橘色灯火,独倚在山巅临海连廊尽头的栏杆旁。他整个人几乎融入了浓稠的夜色,唯有腰间那条象征着至冬权柄与寒冰束缚的冰晶绶带,在冷月下幽幽折射着非人间的、无机质的寒光,像一条盘踞的毒蛇。他垂着眼,左手冰冷的金属指腹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捻过右臂机械关节上一点细微的刻痕——那是白日里被璃月港的海风卷落的霓裳花短暂停留过的地方。指尖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雷元素跳跃着,试图驱散核心深处那源自至冬寒冰的、深入骨髓的滞涩与阴冷,却只换来关节内部一阵极其细微、如同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艰涩摩擦声。脚下,墨蓝色的海水在悬崖底部翻涌,白日里被雷楔撕裂的跋掣残留符文虽已消散,但那片海域依旧像一块巨大的、吸收了太多怨憎与不甘的墨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郁。
“此地的月色,温润如陈年玉髓,倒是比至冬宫顶那些燃烧的极光,更贴近尘世的呼吸。”
一个沉静温和,仿佛自磐岩深处传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轻易地切开了夜的凝滞与海潮的低语。
羽倾没有回头,指尖那点徒劳挣扎的雷光倏然熄灭,只余下冰冷的金属在月光里泛着死寂的微芒。“钟离先生雅兴,”他语带惯常的讥诮,目光依旧锁着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蓝,“是来确认我这颗‘愚人众的钉子’,有没有趁着夜色,在璃月的地脉里埋下些不该有的东西?”
钟离步履无声,玄色长衫的下摆拂过木质回廊,未沾染半分尘埃,衣袂上以金线暗绣的龙鳞纹路在月华下流淌着内敛而厚重的辉光。他并非空手而来。虚拢的双臂间,小心翼翼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托着一团毛茸茸的暖意。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毫无杂色的长毛布偶猫。体型纤巧玲珑,柔软蓬松的长毛在月光下泛着丝绸般温润的光泽,唯有耳尖与蓬松尾巴的末端,晕染着极其淡雅、仿佛被最细腻的岩金粉末轻轻扫过的暖金色。它安静地蜷在钟离臂弯里,小小的脑袋枕着帝君玄色的衣袖,一双圆润的猫眼并非寻常的竖瞳,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为奇特的、温润剔透的琥珀金色,如同沉淀了千年时光的顶级蜜蜡,此刻正半阖着,流露出一种非猫类应有的、洞悉世事的慵懒与沉静。它长长的、尾梢带金的尾巴从钟离臂弯里垂落,尾尖随着帝君的步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过他玄色衣衫的袖口。